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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中下桑(45)+番外

柳良硕暗暗腹诽,书香门第,有那么好的学习条件,竟然不学。反过来一想,没有忧患,何必逼自己,当然想干什么干什么。

他说:“没关系,试试控笔,写一字就好。”

伊九伊握住笔。虽然只是画横线,但是,有没有动过笔,一看就知道。

柳良硕看出她练过,心里又多了一点点好感。

他让她写个字,她摇头谦让。柳良硕已经上手,握住她的拿笔的手。

手被拢住时,伊九伊一怔。这样的举动有些过于亲密了,但是,身后的人显然聚精会神在写字。

他握着她的手,贴着她的背,写了一个“决”字。

柳良硕松开她,认真欣赏起这个字。伊九伊却没再关心,轻轻搁下笔。

第26章

字一写完, 伊九伊马上抽出手,侧身站到一旁。柳良硕继续拿着笔,心满意足地打量字。她问他:“为什么是‘决’字?”

柳良硕说:“点、提、横折、横, 意志坚定,毫不犹豫。我喜欢这个字。”

既然伊九伊作为客人来参观, 柳良硕自然是要送几笔字的。他们来到柳良硕平时写字的桌子前,柳良硕给她看了一块自己收藏的墨石,伊九伊眼前一亮,他问她:“要不要磨着试试看?”

伊九伊双手放在桌上, 显然已经等着了,却回答:“你都用磨墨机的吧?”

柳良硕马上说:“不愿意就算了。”

她不开玩笑了, 接过墨条说:“让我试试吧。”

柳良硕把墨条给她, 伊九伊滴了一些水,然后轻轻在砚台中推动墨条。

柳良硕突然说:“我上次展出那幅《同诸客携酒早看樱桃花》卖给了一个地方文化馆。”

伊九伊低着头,继续转动墨条:“恭喜你。”

柳良硕对她说:“你上次给我的评价,我觉得说得很恰当。是你自己想的吗?”

“嗯。”下墨有些慢,伊九伊专注于动手。等墨浓了, 她才仰起头来,轻轻敲了敲墨条,

柳良硕执笔, 酝酿了一会儿, 一切像是定格了, 全都在他心里, 在他的头脑当中。然后, 他挥墨, 开始写字了,落笔的一瞬间, 气氛改变,他面色苍白,不考虑退路地写,情绪与墨如癌细胞般膨胀扩散,绽放出来的字不气宇轩昂,但是,能把炸裂的情绪展现得淋漓尽致。

伊九伊还是第一次看柳良硕现场写字,有些讶异,默默按捺住了感想。

等他写完,她才说:“你写字很用力啊。”

柳良硕颇有匠人的风范,兀自回答:“我都是按照需要的力量来。”

伊九伊替他移动镇纸:“我的意思是你很投入。”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不惜一切写字的人。

柳二叔推开门,送茶水进来,大剌剌地跟他们搭话:“哦!写字哪?我们硕子啊,写字最费心了。干其他的事情都不上心的。伊美女,您看他这个字是不是很厉害?他前年和伊老爷子参加过一个活动,当时他就好敬佩主席——”

结果被柳良硕毫无眼力见地反驳了:“我没有。”

伊九伊微微笑着说:“我外公已经退休,不是主席了。”

“那几年前也是啊!”柳二叔听不出画外音,爽快地大笑着,两手握在一起,“有机会要是能请您联络一下,让我们家硕子‘追星’成功一下,那就太谢谢了!”

伊九伊保持笑容,温和地说:“肯定会见到的。外公喜欢鲁迅先生的‘俯首甘为孺子牛’一句,以前都是很爱见晚辈的。只是如今身体不好,常常静养,所以才不怎么见客了。”

柳二叔还想说什么,柳良硕直接打断了,推着她出去:“我们再出去看看吧。”

柳二叔还在背后“哎”“等等”,柳良硕已经把玻璃门关上了。

感觉两人的距离拉近了很多,加上柳良硕明显比较自我中心,没有注重边界感的必要,伊九伊也不担心冒昧了,直接问:“你很排斥应酬吗?这边都这样,应该苦了你了吧?”

她以为他至少会先客套地来一句“没有”或者“不是”,没想到,柳良硕竟然完全不迂回,不假思索地说:“对成名有帮助的话,我都能接受。”

“你想成名?”她说。

“那是当然了!”柳良硕坦坦荡荡地承认,“假如是你,有这样的才华,付出了那么多努力,你会甘愿默默无闻一辈子吗?你会想让自己的实力被埋没吗?不可能吧。”

伊九伊不置可否,轻轻地、拉长尾音“嗯”了一声,视线默默飘走。工作室在高楼上,窗户外的天很蓝,云悠悠然地移动。她笑着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我学到了很多。”

她扫了工作室的付款码,花钱买下他今天写的那幅字,到时候请人装裱了再送过去。反正要付运费,伊九伊干脆将地址选在了老家,从微信发给柳良硕。柳二叔也出来了,不停地说着“这怎么好意思”。

一看到城市,柳二叔就发觉了什么,提问说:“伊小姐,你现在是住在这边吧?”

“嗯。”伊九伊说,“但我想把柳老师的作品装在家里。”

柳二叔推搡起柳良硕,兴高采烈道:“那……伊主席也能看到你的字啊!”

伊九伊只微笑,也只需要微笑。

柳良硕送她到门外,说:“谢谢你来访。这次没看到你写的字,以后有机会多交流。”

伊九伊说:“会的。”

她走进电梯,手机响了一下,伊九伊抬起手来,看到黎赣波的消息。她专心地读消息。电梯门关上,柳良硕看着她悬在空中的手腕,手背后蹭到了一点墨渍。

他想提醒她,但电梯门徐徐关上。

柳良硕转过身,走回去,一直想着她手上那块墨渍。他翻出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到她,编辑了一条“你的手弄脏了”。

直接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怪?还是要有点开场白才礼貌吧?柳良硕迟疑着,又在前面加上一句“今天谢谢你来访”。可是,这种话刚才都说过了。再说了,他也不喜欢拖泥带水的。那要么再多补充几句?他又忍不住往上翻,毫无理由,突然反省,自己以前说话都这么生硬的吗?

有生之年,为了这种琐事,柳良硕头一次产生小小烦恼。

-

本来就有工作,任务都是早早定下的,左思嘉突然提前动身,害得公司同事临时替他改签机票和行程。

他在国外的公寓还没过期,当初走时,像跳蚤市场似的,给了一些东西给朋友。现在里面家具不多。

进门后,他先洗了手,打开窗通风。日光灯好像坏了,反复按开关都没用。好在还有一个台灯,上面沾了灰尘,他抹黑插电,然后打开,灯泡闪了两下,也灭了。想找邻居,现在又是半夜。他忽然想起,以前在这里过生日,还留下过蜡烛。

左思嘉翻箱倒柜,用火柴点燃,立在桌上,确认平稳。

微弱的火光中,人影庞大而空虚。

椅子全送完了,只有钢琴凳能坐。他坐在钢琴边,静悄悄地垂下头。决定立刻出国时,左思嘉什么都没想。情绪团成乱麻,事态发展出乎意料,最首先想到的是延后。不想处理的问题,先推迟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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