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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中下桑(46)+番外

最近,他并不是不能恋爱的时间,但是,绝对不该为了赌局去耽误他人或辜负自己。赔礼道歉还未完成,假如不喜欢对方还交往,那就是罪加一等。与其飞回去加深罪行,倒不如干脆在美国被军-火爱好者开枪打死。

问题是,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恋爱必须交心,假如是认识许久的对象,又或者喜欢且熟悉的类型,做到这一点大概会容易些。

在他的印象里,伊九伊并没有具体的形象。她更像是燃尽后堆积的烟灰,存在,但柔软,一吹就会散。

距离天亮只剩两个多小时,在飞机上也睡过,左思嘉不上床了,就这样坐在钢琴边小憩。

清晨时分,尽管还看不到太阳,窗外开始变亮,日光像被泼进了室内。

前一晚到时,这里一片漆黑,今天才能看清室内。室内空旷,床铺简单,地板光滑,行李箱堆放在一边。人坐在钢琴前,双眼紧闭。

声音。

窗外的鸟叫声。楼上有人在走动。水槽里传来水滴落的响声。手机闹钟的震动声。心跳声。

左思嘉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是伸手去摸节拍器。上周请同事专程来调过音,只负责钢琴,卫生、家电一概没管。但是,这就够了。他垂着眼睛,盯着琴键。节拍,心跳声,节拍,心跳声。

心跳声。

他把双手放到钢琴上,指尖用力,将琴键按下去。

左思嘉回来是去开会的。他们学院今年开始成立唱片厂牌,开始为学院师生制作唱片。他在SideI工作,登记的身份不是音乐家。但他没准备现在出唱片,主要是回来参与一下制作流程,跟熟人聚会。

他去见老师,得知她休假。

穿过满是琴房走廊,左思嘉从后门进了一间教室,坐在最后一排。

讲台上的人是他老师的丈夫。他看到了左思嘉,跟他遥遥打了个招呼。

老师的先生也是学校的老师,和总是严肃到不容侵犯的老师不同,她先生相当随和,亲和力十足,最重要的是,非常与时俱进,也没什么架子。左思嘉的老师常把“音乐应该如何如何”挂在嘴边,对流行文化完全没兴趣。她先生却不一样。

就像现在,他端着马克杯,还在讲台上放了一首流行音乐。

等课程上完以后,老师的先生马上走了过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最近怎么样。

他们走出去,左思嘉还约了其他朋友,也都是学校的人。大家一起出去吃饭。

在餐桌上,聊天比真正吃饭的时间还要长。大家谈天气,谈饮食,谈老欧洲风,谈音乐圈最近强行的政治正确,谈最近唱片公司新推的音乐家。

最后解散,只剩下老师的先生和左思嘉同路。

他告诉左思嘉,妻子最近又一个人待着了。老师就是这样,每隔一段时间,总要自己独处一段时间,专心致志练琴。她是非常强势的性格,靠精湛的技术跻身一度由男性占领大多数的业界。

走在路上,老师的先生问:“现在的工作好玩吗?培养别人有意思吗?”

“还不错。酬劳倒不高,真佩服当初照顾我的人啊。”

“你以后真的不弹琴了?”

左思嘉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还是说,在生病前那段时间,他弹钢琴已经不开心了,也不知道演奏的意义是什么。

临分别,老师的先生和左思嘉都站定脚。白人老头站在风里:“我这么说,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时间会改变很多事。你只需要等待,好好感受,别着急。”

突然刮来一阵大风,飘落了几丝雨滴。要下雨了。左思嘉抬起头,望着雨降落的天空,灰蒙蒙的世界里,他没来由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非常突然,也很难猜测原因。

没有雨伞,回去路上,雨淅淅沥沥落下。在欧洲也生活过,下雨不打伞不是头一回,好在雨并不大。左思嘉难以忍耐,边走边笑,一直想到伞被吹成U字形的陌生路人,以及和他一起因嘲笑他人而遭天谴的女人。

笑声暂歇,笑过以后,左思嘉站在雨中,惘然若失。

空荡荡的心仿佛被蚂蚁啃噬过。

第27章

隔天又去了一趟学院, 他还是没见到老师,独自在餐厅吃饭,正在给服务生小费时, 有人从他餐桌边经过。

然后,那人又倒退回来, 继而叫了他的名字。

左思嘉抬起头,看到一张方方正正的华裔男性面孔。方之樱是SideI管理层的人,左思嘉十几岁还在四处演出时,他们有见过一面。工作上没什么重叠, 也就不熟,印象最深的是, 他一直讲一口很蹩脚的普通话, 并且用这口普通话称赞左思嘉的钢琴“听起来money-making”。

被这样评价,当时的左思嘉毫无意见,不管好的坏的都没有。

“左思嘉?很久没有见你了!”方之樱飞快切换语言,还是那一口印度英语一样的普通话,仿佛左思嘉是一个练口语对象, “你是来准备复出吗?”

“暂时没有计划。”他坐着回答。

方之樱照旧眉开眼笑:“嗯哼。复出的话一定要联系我。”

他转身走了,走路一扭一扭。回头能看到,方之樱奔向的餐桌边坐着一位身材极好、起码比他高一个头的黑人女郎, 而方之樱像只狐猴, 一下就跳到她身旁。左思嘉看了一眼, 坐在原地, 总觉得身上有点毛毛的。

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下午。

左思嘉去拜访他的心理医生, 他们很久没见面。短发、戴眼镜、身材娇小的女性给他倒自己煮的咖啡。

旁边的落地窗衔接着院子, 雨还在下。他一个人留在室内,不由自主地走近, 风吹着雨砸落。他伸出手,贴住玻璃,继而侧过头,把太阳穴也贴到落地窗上。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就只是那样站立。

给他做咨询的咨询师端着咖啡进来,微笑问:“怎么了?”

“嗯?”左思嘉回过头,风轻云淡地回答,“雨的声音很好听。”

咨询师没急于说什么,走进来,放下咖啡,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开始吧。”

左思嘉躺在椅子里,身体停留在舒服的姿势,注视着上方:“我去拜访了我老师。没跟她见上面,可能她不想见丧家犬吧。我有说过我老师是个怎样的人吗?”

除非特殊情况,咨询师不会刻意去做任何调查,也不会去了解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即便有去听过他这位师父的音乐会,在这里,在和他的咨询当中,咨询师也绝对不会贸然深入:“没有。”

“她很擅长演出和比赛。在这个圈子里,人为的教条存在感很强。老师是很典型的信者。我去参加比赛,她会很明确告诉我,曲子该怎么处理,乐谱是什么情绪。我很感谢,因为,当时我确实感觉不出什么。”

咨询师说:“你不喜欢你老师的做法吗?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你看起来很伤心。”

左思嘉反问:“我很伤心?”

咨询师温柔而笃定地说:“是的。你的表情看起来是这样。像那样弹琴让你痛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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