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行云声(218)+番外

“那般漂亮的帕子, 小人舍不得用, 一着直藏在身上呢。”车夫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坐在马车内的奚茴掀开车帘瞥向街上处处挂着的花灯与彩条,甚至连琼西戏班子的门前也放了好些面具, 预热乞巧节当晚台上唱牛郎织女这段神话佳说。

故事总是有心人编出来的,神仙与凡人相爱奚茴只见过一例, 在很久以前的潼州, 那简直可以称为奚茴的噩梦, 即便此刻想起来她亦对凌霄神女生出的恶魂心有余悸。

现实虽然残酷, 但神话佳说到底给人带来了好的寓意,车夫在前头继续道:“好在小人找到了个好东家,夫人与庄主待小人不薄,小人今后也用不到这帕子了。”

银杏庄对待下人素来宽厚, 庄内的事不多,庄里的下人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即可。

车夫只负责架马车, 喂马,护理好马车,其他事都与他无干,奚茴甚至不会让他跑腿去买东西。而且奚茴平日出门不大爱坐马车,车夫闲着没事还能提前回家与妻子孩子作伴,每个月拿到手的银钱一分也不少,简直是做梦都难求得的好差事。

正因如此,车夫对奚茴与云之墨分外感激,非但是他,便是庄子里的其他人提起庄子主人,也无人不笑着点头说是自己走了大运。

今日奚茴出门坐马车,是因为瞧着天色马上就要落雨了。

前段日子银杏庄又在风声城中盘了一栋小楼,里面专门卖些女子的精美首饰,便是有钱从旁的地方调货来卖也不过是卖些通俗的物品,真正好看的没几样。云之墨为了省事,一步到位,直接建了个金器坊,因为银器金器都要能工巧匠打造,为了找匠人也花了不少功夫。

他近来在做生意上很有研究,几乎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

奚茴对云之墨难免生出了些崇拜之情,心想大家都是第一回做人,偏偏他就能什么都做得很好。

只是每次有新的商铺店铺要开门前,云之墨都会先忙上一阵子,就是为了赶在乞巧节前将首饰铺子彻底开张。

云之墨与奚茴约好,便是再忙碌也会准时归家,也是今日将要落雨,车夫特地去院子里问了一句可要接庄主回来,奚茴便有些兴奋地坐上了马车,亲自来接人了。

做生意这种事,到底让云之墨颇为头疼。

说是首饰铺子,实际上却占了足足四层的小楼,比起旁的酒楼也不逊色。楼内雕梁画栋,大堂正中间放着一把太师椅,一身玄袍的男人正坐其上,懒散地歪着身子,单手撑着额角半闭着眼,跟前跪了一票人。

烦,很烦。

女人哭哭啼啼的,男人说话也含含糊糊,因为一点小账弄到了他跟前。

不就是丢了一把钗?

即便那钗上的用料极贵,单卖可要价千金,那也只是一把钗。

云之墨不想听他们说话,他只想回去搂着奚茴,或者干脆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账一把火烧了干净,找个僻静的地方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乐得自在。

可凡人好像都是这样生活的,只要他们是在凡间过日子就不可能避免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可能避免金银两色,离世遁上是圣人、仙人,而非凡人。

奚茴喜欢烧鸡,喜欢糕点,喜欢金钗银环,她喜欢坐在热闹的人堆里看世间百态。

若非如此……

云之墨终于睁开了眼,睨了众人一眼。

若非如此,他何必听这些说不上重点的废话。

提起来,事情其实很简单,因银杏庄财大气粗,因庄主从不管理商铺之事,因即将开业诸事繁忙,因临时工来了又走人多手杂,丢了一根钗想来算不得什么大事,有人是这么想的,便就顺手牵羊摸了一根钗走。谁知管账的是个死心眼,宁可将事惹到本要归家的庄主跟前,也要把篓子给捅出来。

云之墨懒得与他们纠缠,眼看天色不早,很快就要下雨了,他伸手轻轻点了一个人,只说了两个字:“送官。”

跪成一排的人连忙押住了那个新来的男子,男子焦急辩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庄主,庄主冤枉呀!”

云之墨起身,抬脚,毫不留情。

偷摸的小事何须耽搁时间,至于那人如何偷盗的,等送到官府便一清二楚了。

跟在云之墨身后管了三家铺子的管事立刻就明白他的用意了,他们庄主有些玄乎,人狠话不多,还桩桩件件都很准。他若不想管,你就是把铺子里的东西搬空了他也无所谓,可他若是想管,决计没有一次出错过,他说是谁偷的,那人必定就是个偷子。

云之墨推门而出,银杏庄的马车刚刚好就停在了小楼前。

马车车帘翻开一角,紫裙少女从车上轻轻一蹦下来,笑着对他道:“好巧啊,哥哥。”

云之墨挑眉,轻声道:“是巧。”

其实一点也不巧,他听见了她说话的声音了,在她靠近这座城,在她靠近他时,即便他们之间隔了好些街道,云之墨也无时无刻关注着奚茴的一言一行。

何时用饭,何时休息,何时跑去茶楼听说书。

紫色的身影如一阵清风,直直地冲进了云之墨的怀中,他将人搂腰抱住,奚茴双足离地了片刻又好好站稳,这才拉着云之墨要走。

楼内还有人喊冤枉的哭声,似是察觉她来了,连喊了好几声“夫人饶命”,奚茴回眸看了一眼,门缝中瞧不出什么东西来。

她随口一问:“怎么了?”

云之墨也随口一答:“小事,已了。”

奚茴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任由那哭声远去,她又不是什么心肠柔软的女子,也不会大发慈悲地替人求情,只要是哥哥下的决定,不会有错就是了。

乞巧节那天,银杏庄开的首饰铺子如约开张,鞭炮炸完了之后便有无数女子争先恐后地涌了进去,瞧见那么多新式花样的簪子与绢花,还有手帕胭脂一类,热闹声几乎掀翻了四层小楼的楼顶。

前两日下了一场雨,将人都憋闷在屋中,今日放晴后街上的人便没少过。卖面具的、花灯的、糖人的铺子沿着街道从前排到了尾,无数新奇的小玩意儿也冒了出来。

华灯初上,众家彩灯点亮,风声城的长街更是喧嚷了起来。

奚茴与云之墨本就没那么早休息,特地出来赶一趟热闹,二人才走到街市口便被这人挤人的景象惊了一把,大多是少男少女们想靠近又不好意思靠近,并排走在一起,中间还隔着一拳的距离。

如奚茴这般直接挽着云之墨胳膊的不多,便是才成婚的小夫妻也不好这般明目张胆的恩爱,故而他俩贴近彼此,叫人多看了几眼,反而让一些胆子大的年轻人没忍住也与身旁人凑近。

奚茴心里藏了点事儿,今晚她也不知第几次看上云之墨的脸,也不知他有无发现。

她虽不信乞巧节由来的绝美爱情神话,却也难免被车夫与其夫人的恩爱打动,奚茴见车夫那样宝贝他夫人给他亲手绣的手帕,想起自己还从未亲手做过什么东西送给云之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