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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51)

什么条件没有?我都算答应了,你可以宣布了罢!”何剑尘又抽了一口烟,然后笑

着说道:“上两个礼拜,我不是请了一天的假吗?那天我是在一亲戚家吃喜酒去了。

我看见人家少年夫妻一对一对的来往,心里好不羡慕,把这成家的心事,顿时又引

了起来。我对那主人翁,借故说要回报馆,别了他们,一个人偷着上凤仙班。我到

了花君屋里,她就问我,为什么吃得这样醉,两眼通红的。我说刚吃喜酒来,我说

了这句话,一歪身就在沙发椅上躺下了。她说:‘嗳哟,这可醉得厉害咧,快点吃

点水果罢。’一面拧手巾给我擦脸,一面自己削梨给我吃。其实我并没有醉,不过

走胡同走得累了,她既要亲自伺候我,我落得受用。这时,已经十二点钟了,她也

挤着坐在沙发上,握着我的手说:‘现在好一点没有?’我说:‘觉得渴得很,头

也有点昏,坐一会子,就好了。’她说:‘明天上午,你没有什么事吗?’我说:

‘事是天天都有的,不过搁也搁得下来,你要有什么差遣,明天我当然可以抽空和

你去办。’她就说:‘你又装呆,我明天哪有什么事要你办。我是说的今天的话,

干吗装呆呢。’”杨杏园笑道:“照你这样说来,你是子产之鱼,得其所哉了。后

来呢?”何剑尘道:“那以后的手续无非是那几句话,就不必提了。到了一点钟的

时光,她的娘姨已经走了,她才正式和我开谈判,她说:‘你是个老白相,在我这

里来往,也有一年多了,大家心事怎样,都是看得出的。你平心而论,我待你怎样?’

说毕,又重新声明一句说:‘你可要说真话,不许灌米汤。’我便说:‘不灌米汤

的话,你待我是很好。’她笑说:‘戆大,我不是问待你好不好的话,问我是真心

待你,还是假意待你?’我笑说:‘这句话,那就难说了,照我看来,大概不至于

是假意罢!’她把脸一板说:‘你这人真是……’我不等她说完,便说:‘说老实

话,你从前待我,也很平常。近来四五个月,照我良心上看来,我自己已经算是你

一个熟客了。’她说:‘这句话么,也有几分像。’说着笑了一笑,又问:‘你家

里还有些什么人?’我说还有一个老娘,两个兄弟。她便问老太太待人怎样?我说

她老人家,待下人是最好不过的,从前我那位太太,和她就像亲生母女一样。她说:

‘还有你那两位令弟,也有太太吗?’我说:‘有的。但是你今天晚上,为什么盘

问起我的三代履历来了?’她笑着问:‘你猜呢?’我说:‘你这个意思,我早就

明白,但是我是个吃笔墨饭的人,哪里有力量在这里头娶人?你们都是看惯了花花

世界的,又哪里能跟我书呆子去过日子。’我说了这句话之后,以为她必定有一篇

大道理驳我,谁知她竟承认我这几句话有理。她说:‘你这话却是老实话,这个时

候要你拿出一万八千来,你自然是拿不出。但是六七百块钱,你也拼凑不出来吗?’

我说:‘你这话我又不信了,难道你的亏空,就只这几个钱吗?’她说:‘我自己

是没有什么亏空,就是一点小帐,那不值什么。就是这位老的花头太大,没有两千,

她是不会放手。我私下还有几件钻石,大概值一千多块钱。’说到这里,对我笑了

一笑。说:‘真要作人家人,这个东西没有什么用,说不得了,为了你,我情愿把

它换脱,只要你凑几百块钱,这个事就成功了。’我听了这话,真出乎我意料之外。

便说:‘你有这一番好意,几百块钱的事,我哪怕化缘,也要化得来。可是跟着我,

只好过青菜豆腐日子,没有洋楼住,也没有汽车坐的,你不后悔吗?’她说:‘这

话,你不说,我也明白的。老实说,这里面的人,要出去住洋楼坐汽车,只好作姨

太太,外面好看,心里的苦,说不出来。到了一百岁,还是姨娘,样样在人后面,

一世也出不了头。许多人从了良又翻出来,哪里都是愿意的吗?’”杨杏园道:

“倒看花君不出,竟是能看破虚荣,很存一番打算的。你对她还有什么条件呢?”

何剑尘道:“这一天,就商量了一晚上,结果我尽一个月内,筹七百块钱,筹办到

手,再和她领家妈开正式谈判。她依允,自然无事,她不依允,大概还免不了一番

大交涉。好在只要我和花君打个里应外合,也不怕她不肯。现在就是这笔款难筹。

我听见说,你在邮政局里还有一笔储金,我想替你移动一下,不知你可能帮我一个

忙?”杨杏园笑道:“你也是当代的财政家,无孔不入了。老实说,这一笔款是代

舍弟存的升学预备费,共总不到二百块钱,你拿去了,还是无济于事。”何剑尘道:

“一处等来,却是不容易,我只是分途募集的一个办法。若是一口气能筹到,那是

更好了。”杨杏园道:“就照你的限期说,还有两个星期,慢慢打主意罢。真是你

想不出法于来,邮政局里那笔款,我总可以借给你,那是毫无问题的。”何剑尘笑

着拍拍杨杏园的肩膀道:“老弟!难得你这样慨然帮忙,我必定为你作个好媒人谢

你。”他就心满意足的走了。

杨杏园心里正在想:不料何剑尘还有这样一段姻缘。只听见外面院子有人嚷了

起来道:“混蛋!徐老爷少的了你们的钱吗?还要你这一次两次的,在我前面来讨!

我明日告诉馆董刘大人,会长王都统,把你们这班混蛋东西,全轰了出去。”杨杏

园一听,是这馆里住的徐二先生,在那里发脾气。便踱出院子来,看他再闹些什么。

只见他站在大庭里,指手画脚在那里骂,长班垂手垂脚站在一边,不敢做声。杨杏

园便上前问道:“次午先生,什么事发这大怒?”徐二先生走近一步,指着长班道:

“我在这里住了三年了,前前后后,总没有欠过他什么钱。这两个月因为手头紧一

点,差了他们两个月饭帐,也是有的,他就问我讨起钱来。我一千八百,也常常借

过人家的,没有看见人家这样对我讨过。这混帐东西,简直瞧我不起。”杨杏园笑

道:“别理他,不值得和他们惹这些闲气。”徐二先生哪里肯听,对长班还是混帐

王八蛋的乱骂。这时,旁边厢房里走出一个人来,喊道:“徐老二!你这就不对了。

他们当长班的,有多少钱和住会馆的先生垫伙食。他问你要钱,也是正理。就算他

要错了,你骂他一顿,也就算了,你尽闹什么?”杨杏园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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