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敬把腿一拍道:“这就好极。现在我这条路子,是一批特保案,只要指令照准,
并不用得过铨叙局这一道难关的。你所说的人,正是不多不少,以便他自己可以加
一二位进去。”何剑尘道:“数目要多少呢?”柳子敬道:“要是手续料在外,那
自然好说。若是手续料在内,我们得先划算划算,介绍人究竟可以得多少,然后才
好酌定。”何剑尘道:“要是手续料在外呢?”柳子敬道:“要是在外,草字头每
人一千五,竹字头每人二千四。手续料,我这边共三个人,照二成打对折,实分一
成,总算公平交易的办法。”何剑尘摇摇头道:“似乎用不了这个数目吧?我听说
李麻于方面,有人弄得不少,草字头只有八数。”柳子敬不等他说完,接口就说道:
“哪有这样容易的事,绝对不确。”说着,放低一点声音说道:“你想,这个事,
至少要打通老总手下的亲信,岂是破了整数的买卖,可以运动他们的?”何剑尘道:
“这钱又不要我出,只要他肯花,我焉有不望办成之理!只是你说这个数目,和手
续料,都重了一点。恐怕前途望而生畏,我们岂不白忙一阵?所以我的意思,以为
要酌乎其中才好。”柳子敬偏着脑袋,想了一想,说道:“依你的意思呢?”何剑
尘道:“我也不能做主,不过我想草字头一千,竹字头双倍,连两面的手续料在内,
或者可以办。你想这个数,总计起来就不少,共是一万一呢。”柳子敬道:“话虽
这样说,前途原来说的那个数,是看死了的。况且这又不是天桥买零碎,可以望天
说价,就地还钱,你说是不是?我只怕到那方面照直说了,却要碰钉子。”何剑尘
道:“这样说,这事就僵了,那只好再找路子。”柳子敬把手一扯他的衣袖道:
“别忙啊!给钉子我碰,不给钉子我碰,是前途的事。怕碰钉子不怕碰钉子,是我
自己的事。照你这样说,既然你那方不肯多出,我们忙一阵子,也不能就放手,事
到如今,我只好再向前途撞撞木钟看。那方面是老朋友,碰了钉子,也不算回事。
不过你说的数目,也不能言无二价,总要有点上下才好,我也好说话。”何剑尘道:
“那末,你上那方面去说,我在这一面说,只要迁就成功,我们就自然情愿的。”
柳子敬心里想道:“人家说何剑尘有手段,他松一把,紧一把,真是不错。”便道:
“就这样办罢。”二人又商量了一阵,柳子敬道:“我知道你的工作时间到了,不
便久谈,我们明天再接头罢。”就告辞走了。何剑尘送到大门口,便走回编辑部。
杨杏园笑着问道:“这位柳先生,一脸三等政客的派头,你为什么和他来往得这样
亲密?”何剑尘笑道:“不瞒你说,我因为马上有笔开销,无处挪移,没有法,我
就破了戒,做了一次一百零一回不道德买卖。”杨杏园道:“难道你还做黑货生意
不成?”要知如何答复,下回交代。
第十二回 出谷佩蛾眉藏珠自赎 分金快月老沽酒同倾
却说杨杏园问何剑尘是不是做黑货生意,何剑尘道:“不是!不是!”杨杏园
道:“那就是做公债买卖。”何剑尘道:“做公债生意,也不算不道德呀。不是!
不是!”史诚然在旁边说道:“这个事,我很明白。他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一
边替人谋官,一边为自己筑藏娇的金屋。”说着对何剑尘一笑道:“你说是不是?”
何剑尘还没有答话,杨杏园道:“哦!这话我明白了,一定是他讨花君这桩事,已
经有定局了。夏天花君为这桩事,还巴巴的送了我一件直罗的衣料,运动我做媒。
我因为剑尘淡淡的,没有望下说,觉着很对花君不住,谁知他们已经把条件订好。’
脱着,便隔着桌子和何剑尘拱手道:“恭喜!是几时月老系下的红丝?”何剑尘笑
嘻嘻的说道:“虽然有这句话,那不过说着玩罢了,哪里会真有这个事。你想想看,
哪个客人热了姑娘,没有要讨的话?要是一说就成事实,那末,八大胡同的班子,
不必开了。”杨杏园道:“这话诚然,但是你们的事,应当别论。”何剑尘道:
“这话奇了,我们一样的逛,她们一样的当姑娘,何以我和花君的事,就当别论?”
杨杏园道:“就算你们没有这种计划,我问你,你刚才所说,马上有笔开销,这是
什么开销?”何剑尘道:“不过私人债务罢了。”杨杏园还要往下驳,这时何剑尘
拿着一枝笔,在墨盒里沾墨,低头老不做声,隔着桌子,却对杨杏园瞅了一眼。杨
杏园会意,就也不做声。史诚然和几个同事的,都没有留意,把这话也就打消不提
了。把稿子编完以后,何剑尘对杨杏园说:“我明日上午,到你那儿去,请你不要
出去,等我一等。”杨杏园知道必定有事,也就答应了。
次日上午,何剑尘果然就到杨杏园会馆里来了。杨杏园笑道:“我已经猜着你
的来意了,要我作个现成的红娘,是也不是?”何剑尘道:“这个倒不消,我找你
还是为款子的事情。”杨杏园道:“你不是自己已经在筹款子吗?”何剑尘道:
“那种钱水里捞月,哪里有准。我要是办这桩事,还得在别的地方,弄一笔可靠的
钱,才能放手做去。”杨杏园笑道:“这里没有第三人。我来问你,花君和你订的
条件,到底怎样?你不妨讲出来,大家斟酌斟酌。”何剑尘笑道:“没有什么条件,
反正我替她还清债务就是了。”杨杏园道:“那是老章法,当然如此。我要问你,
你们是怎样兴起这个念头的?怎样开始谈判的?”何剑尘笑道:“这话太长,怎样
说起?”杨杏园道:“那有什么难说。你从正式发动的那一天说起得了。”何剑尘
这时在身上烟卷匣子里,拿出一枝烟卷来,擦了火柴抽着,呼了一口烟出来,把指
头弹一弹烟卷上的灰,昂头想了一想,一句话设说,噗哧的一笑。杨杏园道:“你
说就说,不说就不说,哪有这些个做作?”何剑尘笑道:“我想这话,还是缓一步
告诉你罢,反正你会知道就得了。”杨杏园道:“不行,你越是这样做作,越有好
听的,你非说出来不可!”何剑尘笑道:“告诉就告诉你罢,你可不要把这话告诉
梨云,免得她们姐妹伙里传说出来,怪难为情的。”杨杏园笑道:“花君虽搬到凤
仙班去了,她们还是常见面,花君的事,恐怕她早知道了,何必要我告诉呢。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