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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380)

什么,却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只淡笑了一笑,说道:“她也结婚了。”何太太道:

“明天去不去看她呢?”李冬青道:“不必吧。后天下午去贺喜就是了。她真是福

慧双修啊!”何太太道:“其实一个女子,总有这结婚的一日。这是人生常事,也

算不得什么福慧双修。”李冬青道:“凡是一个人,都有和人结婚的一日吗?未必

吧。”她这样一反问,何太太却也默然。李冬青故意表示不以为意的样子,便问道:

“这男的叫什么名字?”何太太笑道:“那帖子上不是有吗?怎么样,李先生没有

看见吗?”李冬青笑道:“你瞧,我真是心不在焉了。”再拿过帖子一看,帖子上

面,写的是“梅双修华仁寿敬订”。李冬青道:“这华仁寿是干什么的?梅小姐那

种漂亮人物,是非美少年不嫁的哩。”何太太道:“听朱小姐说,是个公子哥儿。”

李冬青道:“当然是如此。我是决定了,到后天他们结婚的时候去贺喜。平常,我

是少不得秀才人情纸半张,送他们一些词章,现在是没有这种兴趣。就请你去办礼

物,用我两个人的名字,一块送去就是了。”何太太知道她遇到这种事,是格外感

触的,因此买了东西来,也不给她看就送去了。

到了次日,李冬青就把东西收拾了,说是两三天后,就要回南,东西先收好,

以便随时要走随时就拿。到了下午,她又说舅父方好古前些日子去天津,现在来了,

住在前门外旅馆里,我要把行李先搬到一块儿去,将来由那里上火车,也路近些。

何太太虽然留她,因为她是同舅父一块儿去,当然不便拦住,便道:“李先生东西

搬去了,我希望这两天还是天天来才好。”李冬青道:“当然。我晚上还是在你这

儿睡,好多谈几句话哩。”李冬青又微笑道:“说到这里,我不免要高谈佛学了。

无论什么事,都是佛家一个‘缘’字。有了缘,凡事不必强求,自然会办好。若是

缘法尽了,一点也强求不得的。我们呢,或者还有短时间的缘法。”何太太道:

“你这样一个文明人,怎么大谈起迷信来?”李冬青笑道:“你没听见人说,人到

穷途迷信多吗?无可奈何的时候,迷信却也是一个解闷的法子。譬如死犯到了受刑

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得可想了。可是他一迷信起来,就有办法了。他说人是有来生

的,死了之后,马上就可以去投生。所以他说,过了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何太

太点头道:“这话是说得有理。李先生看世事,实在看得透彻。”根据这一点,两

人又大谈起来。这天李冬青比什么人都高兴,越谈越有趣,直到夜深始睡。

到了次日吃过午饭,李冬青便和何太太一路去贺喜。那华仁寿梅双修结婚的地

方,是在会文堂大饭庄子里,她们去的时候,门口停满了车马。走到里面,佳宾满

堂。李冬青的女友,差不多就是梅双修的女友,所以李冬青一到,女宾这边招待室

里,早是珠围翠绕的,一大群人将她围上。如江止波李毓珠朱映霞杨爱珠没有知道

她回北京来了的,于是这个问一句,那个问一句,弄得她应接不暇。不多时候,门

外一片军乐之声,大家轰的一声,向礼堂上一拥而去,说是新娘到了。李冬青在人

丛中看时,红男绿女,站着散开了一条人巷。早有四个穿舞衣的小女孩,簇拥着四

个花篮进来。花篮的后面,两个穿湖水色长衣的女郎,头上勒着水钻花辫,身上也

是以水钻辫子滚边,珠光灿灿的。这边一个是余瑞香,那边一个是杨玛丽,正是一

对如花似玉的新式美人,做了一对不长不短的女傧相。她俩后面,便是新人梅双修。

她穿了一身水红衣裙,披着水红喜纱,把一副喜洋洋的面孔,罩在一层薄纱的里面。

新人后面,还有两个粉抟玉琢的女孩子,给她牵了喜纱。新人走上礼堂来,大家簇

拥着进了休息室。梅双修一眼就看见李冬青,连忙走上前,握了她的手。李冬青先

笑道:“大喜大喜。我居然喝到了你的喜酒。”梅双修笑道:“你好哪,怎么到了

北京来,也不给我一个信儿?直等到我会到密斯朱,才知道你来了好久了。我一定

要和你畅谈畅谈。”李冬青笑道:“你很忙啊,哪有工夫畅谈呢。”梅双修道:

“我有什么忙?”李冬青笑道:“陪新姑老爷啊,不忙吗?”梅双修将手一点她的

头道:“你一个老实人,怎么也和我开起玩笑来。”李冬青笑道:“你没听见江南

人说过吗?三日不分大小呢。”梅双修道:“我们许久不见面,怎么样见了面,倒

说这种话?”李冬青再要和她说时,许多女宾,一齐拥上来,把她挤退了后。那一

班人,围着了梅双修,更是有说有笑的了。一会工夫,已到了行礼时间,行礼之后,

既有演说,又是摄影,还有来宾闹余兴,乱极了。李冬青和何太太站在一边,只是

含笑看着。那新郎也不过二十多点年纪,雪白的面孔,穿了青色的燕尾礼服,自是

漂亮。那新郎站在新娘一处,脸上总是笑嘻嘻地。照相的时候,共是两次。一次是

两个新人同照,二次是将在礼堂上的男女来宾,完全照了去。当第二次照相的时候,

李冬青看了一看手表,却对何太太笑道:“新娘子的照相片,是要到处送给人看的,

我们不要在这里面照相罢。”何太太道:“那不好意思。主人翁不明白这道理,反

以为我们有什么不满之处哩。”李冬青见她如此说,也就没有深辩。这时,礼堂上

人挤成一片,何太太一转眼,却不见了李冬青。其初还不以为意,后来有个老妈子

手上拿了一张名片来,问道:“您是何太太吗?”何太太道:“是的,谁找我?”

老妈子道:“没人找您,有位李小姐叫我送个名片给您。”何太太接过一看,果然

是李冬青的名片。片子上写道:“眼花心乱,不能稍待,我去矣。梅女士前,善为

我一辞,切要切要。”何太太一想,这人也是太固执,为什么就不多等一会儿?但

是既然走了,也只好由她。新人的婚仪,一切完毕了,便是吃喜酒了。梅双修脱去

了喜纱,周围一看,不见李冬青,便问何太太道:“密斯李呢?”何太太笑道:

“她的身体还是刚刚好。来道喜都是勉强,实在不能久待,回家休息去了。”梅双

修也知道她是愁病交加的人,当着许多人的面,不便明问。也就和何太太点了点头,

表示知道,不向下追问。这一餐喜酒,一直闹到晚上八点钟,方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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