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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379)

的家乡,都在江南,在这里很寂寞的,然而你们是一对儿,比他人又好些了。”呆

呆的又站了一会,便绕着坟前坟后,看了一番,不知不觉的,又走到杨杏园坟上。

将手扶着碑,偏了头对碑说道:“大哥,后天我就回去,今生怕不能再有机会祭你

的坟了。我现在虽看不见你,还看得见盖着你的土,我们相去,还不到一丈路,以

后就算了。我今天带了一个照相机来,把你的坟摄了影去,我带回南,以后我就对

着这坟的相片,和你本人相片来祭你了。”说毕,在手绢包里,取出个折叠的小照

相机,退在一丈以外,先对杨杏园的墓,左右照了两张相片。照完之后,又稍远两

步,把杨杏园和梨云两个人的坟墓,一块儿照了进去。自己总不放心照得很好,因

此把镜箱子里所有的半打干片,完全摄去。正在这时,忽听见叽呱叽呱几声凄惨的

声音。抬头看时,有一群断断续续的归鸦扇着翅膀,喳喳作声,掠空而过。因为这

一抬头,看见那轮黄日,已偏到西天去了。原来几片似有如无的淡云,复又由黄变

成了红色。

李冬青出城的时候,本来就不早,加上在街上分头一买东西,把工夫耽搁多了,

所以到了这义地里,时间已经显得很迟。这时她一见夕阳半天,余霞欲暗,分明是

快黑了。自己对这故人之墓,虽依依不舍,一个孤身女儿家,若是关在城外,也是

一件可虑的事。因此也不敢多徘徊,在一棵矮柳树上,折下两枝二三尺长的树枝。

一面在手绢包里,取出两个白纸剪的招魂标儿来,在一根树枝上给它拴上了一个。

亲自爬到杨杏园坟头上,给他插上一枝。然后把那一枝插在梨云的坟顶上。恰好有

一阵轻轻的晚风吹来,把那两个纸标,向着站人的这一方,吹得飘飘荡荡,似乎和

人点头一般。李冬青不觉失声叹了一口气道:“碧空无际,魂兮归来。”一语末了,

真个有两只单独的白鸟,一先一后,悠然无声,由北向南飞去。

李冬青看那天色,已益发昏暗,便叫了园丁,收去东西,那供品就送他了。园

丁道了一声谢,李冬青又在身上掏出两块现洋交给那人,说道:“这杨先生的坟墓,

和那连着的何小姐的坟墓,请你多照顾一点,明年我们有人来,还是给你钱。”那

园丁接了钱,满脸都是笑。说道:“您哪,这可多谢。明年您就来瞧吧!要是照顾

得不好,我算是畜类。”一面说着,一面屈了腿,向李冬青请安。恰好这个时间,

那管理员出来,见园丁得了四碗水果,又向身上揣着钱,倒有些后悔。于是也走上

前来,笑着对李冬青道:“这位小姐贵姓?”李冬青道:“我姓李。”她心里正是

万分难过,走了两步路,又回头向着坟墓看看。管理员和她说话,她实在没有十分

留心,所以说着话,也就走过去了。管理员见她不理,心中十分不高兴。一个人自

言自语的道:“这年头儿,什么都有,哪有一个大姑娘,跑了来祭别人的坟的。”

见李冬青走得远了,便对园丁咬着牙道:“我看这位,来路就不大正。她给了你多

少钱?’圆了还没有答言,李冬青又走回来了。她见着管理员道:“这园子就是你

先生管理吗?”管理员道:“是的。”他一面说话,一面偷眼看她,见她已伸手到

衣服里去掏东西,好象是要给钱,便鞠了躬笑道:“李小姐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请到屋子里去坐坐罢。不要紧,天气早,还可以赶得进城的。我叫园丁们给您烧一

点水,喝点茶再走罢。”李冬青道:“不用喝茶了。”说时,那手可就掏出来了,

手上拿了一张五块钱的钞票。那管理员满脸就堆下笑来。李冬青将那张钞票,顺手

交给他道:“我要请你明春买一点树苗,在坟的前后栽种。若是钱不够用,请你向

那位吴碧波先生去要,他会如数给你的。”管理员接着了钱,连连向李冬青拱手。

眯了两眼笑道:“小姐,这个钱,尽够了。你不坐着喝一杯茶去吗?”李冬青点了

点头,便出门而去。坐上汽车,呜的一声开走了。李冬青由汽车玻璃窗内向外一看,

只见义地园里,一片寒林,在苍莽的暮色里,沉沉地树立着。林外横拖着几条淡黄

色的暮云,益发是景象萧瑟。这个地方,埋着许多他乡的异鬼,也就令人黯然了。

不过这一个时机最快,一会儿工夫,就看不见一切了。

李冬青进城时,已经天色很晚,满街的电灯,都亮了。恰好这汽车回到何剑尘

家,却走李冬青旧住的那条胡同经过。一进胡同口,她心里就一跳。走到自己门口,

却支了棚,停着马车人力车,塞了半边胡同。汽车被挡着,一时开不过去。她仔细

一看,门口悬了一盏大汽油灯,雪白通亮。门框两边,贴了两张斗大的红纸喜字。

有几个穿红绿衣服的男女孩子,进进出出,正是新住户在办什么喜事呢!胡同里的

车,挪移了半天,才能让开路。由这里过去几家,便是杨杏园的寓所了。大门是紧

闭,门环上倒插着一把锁。斜对过有一盏路灯,照着这边门上已经贴上了一张招租

帖子。汽车呜的一声开了过去,这条胡同便成了脑筋中的一幕幻影。到了何剑尘家,

何太太一直迎到门外来,握了李冬青的手道:“我的小姐,你到哪里去了这一天?

可把我急着了。”李冬青微笑道:“那急什么呢?别说已经坐了汽车出去,就是走

出去,这样大人,也不会跑了。”何太太道:“不是那样说。因为你身体初好,受

不得什么刺激,恐怕你出城去了。但是这个样子,是出城去了罢?”李冬青道:

“不要紧的,病不病,死不死,我自己都有把握。”何太太一面叫听差去开发车钱,

一面又叫老妈子预备茶饭。李冬青却默然的坐在一边。何太太忽然笑道:“李先生,

我告诉你一件想不到的事。那梅双修小姐,这大半年,都住在天津,昨天到了北京

来了,她听见你来了,欢喜得什么似的,今天和了朱小姐一路来看你,恰好你走了。”

李冬青听说梅双修到了,添了一个久别好友,心里一喜。便问道:“她来作什么?

为我来的吗?”何太太道:“不是,她是到北京来完婚的,而且就是后天的日子哩。

她是新娘子,伯明天没有工夫来看你。她住在静园饭店,希望你去看她呢。她去后,

补来了两份帖子,一份是给我们的,一份是给李先生的。”说时,便拿了一份红纸

金字喜帖给李冬青看。李冬青拿了帖子在手,眼睛虽看到上面有字,但是字上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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