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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340)

的。”吴碧波捧着茶杯,一口一口,慢慢的呷着。眼睛望了桌上摆的一盆盆景,尽

管微微笑着出神。何太太道:“吴先生笑什么?有什么办法吗?”吴碧波笑道:

“我想这新式结婚的事,有女方肯不肯发生问题的。没有男方肯不肯发生问题的。”

何剑尘道:“那也不见得。”吴碧波道:“怎样不见得?我只听说男子向女子求婚,

没有听见女子向男子求婚。而且男子求婚,只要女子一答应,事就成了,这岂不是

一个证据。不但此也,男子对着女子总不忍让她难堪的。只要女子有爱男子的意思,

男子总会软化的。所以现在与其和杏园提婚事,莫如向那位史女士提婚事,只要史

女士依允了,杏园就不好不答应。若是不答应的话,他和史女士交情也很好的,未

免太对不住朋友了,他忍心吗?况且史女士又是无父无母,原也是个清秀人物。第

一,杏园就不能说不好两个字来。他所以不愿者,无非为了李女士。可是这件事,

就是李女士希望他们成功的。也就无所谓对不住。”何太太听了这话,仔细一想,

觉得也有理。因道:“这位支女士,我也很熟的。明天我到她学校里去看她一次,

探探她的口风怎样样?若是她愿意,再和杨先生说,也许可以成功。”吴碧波道:

“我这话不错不是?犹之乎画画,总要先把全局的轮廓画好了,然后信笔一挥,便

可成就。”何剑尘笑道:“碧波现在很喜欢研究美术,动不动就谈画,我倒有一把

扇子,想找人画,你路上有会画画的人没有?”说这话时,趁碧波不留意,给他夫

人丢了一个眼色。何太太会意,却接着说道:“扇子上画西洋画是不大好看的,要

画中国画才好,吴先生路上,有这种人吗?”吴碧波见他夫妇二人正正经经说着,

不带着笑容,倒信以为真。当时他答应遵:“你们要画什么画?彩笔的呢,还是墨

笔的呢?”何剑尘道:“我想要张山水,墨笔彩笔倒是不论。”吴碧波道:“那也

很容易,为什么就料我办不到。但不知你们几时要?”何剑尘道:“现在天气很热

了,扇子正当时,自然是越快越好。”吴碧波道:“好吧!今天拿去,明天我们一

块儿吃晚饭,我就带来交给你。”何剑尘脸上一点不带笑容,说道:“那就好,我

想画国粹画的,一定是老前辈,请你人情作到底,转托那位老先生,要署上下款。”

吴碧波笑嘻嘻地,望着何剑尘道:“看罢。那也看人高兴罢。”何剑尘果然就到里

屋子里去,拿了一柄仿古雕刻檀香骨的扇子交给吴碧波,还说道:“这东西就雅致,

老先生一看就中意。”吴碧波丝毫未曾留心,谈了一会,拿着扇子去了。何太太笑

道:“你的意思,我全明白,怎样他一点儿不知道呢?何剑尘笑道:“我们别自负

罢。人家是不是中我们的计,还不知道呢!”何太太道:“倒是他说史女士的话,

我有些相信,明天我到史女土学校里去一趟,你看怎么样?”何剑尘点点头。

到了次日,何剑尘也没提到这话,吃过饭,何太太就预备去。她是有个学生癖

的人,现在要到女学校里去,更要学生装束,换了一件白底蓝色梅花点的长袍。脖

子上纽了一条芽黄色嫩绸围巾,穿着褐色皮鞋,米色丝袜。长袍底摆,小得非凡,

一走起来,两只膝盖,只撑得衣服前一突,后一裹,何剑尘不觉失声“唉”了一句。

何太太正拿了一只水钻头发夹子,对镜站正,在那里将双钩式的头发来夹着。她听

见何剑尘唉了一声,便扭转身来问道:“为什么,不愿我出去吗?”何剑尘笑道:

“你不要这样扭着身子了。这样一来,衣服裹在身上,越发现了原形。我不是个画

家,是个画家,我倒不用得出去找曲线美了。我给你商量商量,把你那衣服的下摆

解放解放,不要太小了,我看你走路,迈不开两条大腿,怪难受的。走还罢了,一

跑起来我看着真有些象戏台上市李七戏里的强盗。走起来,那高跟鞋一跳一跳,象

带了脚镣一般。”何太太“呸”了一声,说道:“啥个闲话,现在大家在是格样穿,

在说好看,就是亻奈看勿过。啥个解放囗,我勿曾上过一学堂,亻奈勿要把我当女

学生。”何太太说话一说急了。就要把苏州话急出来的。何剑尘又最爱女子说苏州

话,何太太每和他闹小别扭,他倒乐意,便笑嘻嘻的不言语。何太太一想,也明白

了,便不再啰嗦,就转着身子,四处找东西。何剑尘道:“这样乱翻,你找什么?”

何太太道:“我一支自来水笔呢?”何剑尘道:“你该打嘴不是?叫人不要把你当

女学生,自己学女学生,还惟恐学不象。你不信到街上铺子里买东西的时候,保管

掌柜的称呼你作小姐,不称呼你作太太。”何太太道:“废话少说罢。今天我打算

邀史女士上北海五龙亭,回来晚了,请你去接我,成不?”何剑尘道:“现在早着

呢。还有大半天的工夫,还不够你玩?”他的意思,就是不能去接。但是他的话还

没有说完,何太太早已走得远了。

何太太以前曾到这民德实业女校来过两回,所以进门的时候,当一个女学生走

了进去,一直就闯到史科莲寝室里来。她那寝室门是半掩着,推门伸头一望,只见

史科莲穿了一件齐腰短褂,散着大脚短裤,踏着一双半截鞋,躺在一张藤椅上,左

手拿着一本半卷的线装书,右手拿了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门一响,她

昂头一望,连忙抛书笑着站了起来。说道:“啊呀,原来是何太太,少见少见。”

何太太走了进来,说道:“怎么你们学堂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史科莲

道:“现在是暑假时候,留堂的学生极少,所以这样安静。平常这屋子是五个人睡,

现在却只我一个人睡。你瞧,多么痛快。”说时,让何太太在床上坐着,就拿桌上

的茶壶斟茶。恰是茶壶干了,滴不出一滴水来。史科莲开着门,就要叫老妈子。何

太太连连说道:“不必不必,我现在不喝茶。你有工夫没有,我们一块儿逛北海去。”

史科莲笑道:“我除了睡觉吃饭,全是工夫。”何太太道:“好极了,好极了,请

你换一件衣服,我们一块就走。”史科莲道:“大远的道来了,应当休息休息。’

啊太太道:“出门就坐车子,再远的道也不要紧。要休息上北海去休息罢。”史科

莲道:“什么事,这样忙法?难得来,来了又不肯多坐一会儿。”何太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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