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春明外史(339)

肉丝,酸辣汤。还有一个拌粉皮,不必要了,留作他们作敬菜。”伙计站在一边,

也笑起来。说道:“这位先生,真是老主顾,全知道了。”吴碧波道:“不,你们

这里还有一样,我喜欢的,就是酱牛肉。”伙计笑道:“是,切一盘尖子来下酒,

很不错。”何剑尘道:“我们就是这样吃,你去办罢。”杨杏园道:“旧式馆子里

敬菜的习气,实在不好。有一次在鲜鱼口吃烤鸭,伙计敬了一碗鸭杂样,我们另外

给五毛钱小账,他还不以为多。”何剑尘道:“此非论于穆桂英。穆桂英敬菜是真

敬,不算钱的。”杨杏园笑道:“照这样说,也许这是以广招徕之一道。人都是贪

小便宜的,只要有点小便宜,花了大钱去赶,也是愿意的。譬如中央公园的门票,

不过一二十子,只要一开放,准有人花五六十个字的车钱来白逛的,这不是一个例

子吗?”大家一面闲谈,一面候菜。不料一候不来,再候不来,一直候过去一个钟

头,伙计才端了一壶酒,一盘酱牛肉来。大家将酒喝完,将牛肉吃光,又继续的等

着,还不见动静。杨杏园笑道:“这样的等法,恐怕不上馆子还不见得饿,一上了

馆子,就一辈子也不会饱。”伙计听了,在一边笑道:“您四五点钟来就好了。这

个时候,可是正上座哩。”何剑尘轻轻的说道:“你瞧,楼上楼下,这些个主顾,

全凭女大王一双巧手去办,怎样不要等?”杨杏园道:“北京人吃馆于,真是有毅

力,只要看中那家馆子,等座儿也行,等菜也行,非达到目的不可。而且只要中意,

馆子还不论大小。这在南方,无论什么地方,都是不能有的。”三人又说了半个钟

头的话,这才等到酒菜齐上。虽然吃得还有』白味,究竟等得过久,也就乐不敌苦

了。

杨杏园吃饱,便问道:“该谁会东,我可要走了。”吴碧波道:“你望有事,

你就请罢。”杨杏园不耐烦再坐,真个走了。吴碧波道:“杏园为人,现在变了,

事业心很重,不象从前那样逍遥自在了。”何剑尘道:“他哪是事业心重,他是因

情场屡次失败,有些灰心了。”吴碧波笑道:“失败乃成功之母,也许将来结果十

分圆满呢。”何剑尘道:“你这叫胡说了。别的事,失败了可以再来,情场失败了

再来,是没有意思的。譬如一面镜子,把它来打破了,你虽想尽了法子,将它粘在

一处,然而总留下一道裂痕了。”何剑尘又笑道:“我听说你有一位腻友,热度很

高,大概将来是一面又平又滑,又圆又亮的镜子了。”吴碧波道:“你有什么根据

造我这种谣言?”何剑尘道:“大概不至于假,我在电影院碰见过两回哩。”吴碧

波笑道:“你大概是认错了人吧?”说到这里,你就说些闲话,把话扯了开去。何

剑尘也是高兴,要话里套话,把他的话套出来。于是会了饭账,要吴碧波到家里去

坐坐。吴碧波不知是计,而且有请褒扬的事要接洽。果然到何剑尘家里去。

第七十九回 妙语如环人情同弱柳 此心匪石境地逊浮鸥

这个时候,何太太早添了一个男孩子,就叫小贝贝。这“贝贝”两个字是由英

语里“小孩”译音的,差不多快一岁了。奶妈正抱着小贝贝站在门口望街,他穿着

一件又短又小的海军衣,露着又胖又光的胳膊和小腿。头上的红胎头发,蓄着半寸

来长,在头上弯弯曲曲的卷着,见着他父亲来了,眼睛看着眯眯地笑,两只手在空

中乱招。何剑尘走上前在他额角上亲了一个吻,便抱着走进去。走到屋里,何太太

迎了出来,首先一句,就问吃了饭吗?顺手就将帽子接了过去。何剑尘道:“吃过

饭了。我们带着杏园拜访了穆桂英哩。”何太太道:“又是在那种小馆子里吃了来,

恐怕手巾把子,也没有一个干净的。”于是笑着对吴碧波道:“还要擦把脸吧?”

吴碧波点头道:“很好,很好!可是一来就要嫂嫂费事了。”何太太抽身转去,老

妈子舀了一盆洗脸水来,何太太也就送着香胰子来。吴碧波明知何太太要何剑尘洗

脸,自己不过沾一点光,只胡乱擦了一把。何剑尘对小贝贝额角上,亲了一个吻,

将他交给奶妈抱,自己却大洗大抹了一阵。脸盆端过去,何太太就拿一只绿瓷杯,

斟了一杯茶,放在何剑尘面前。何剑尘对她一望,何太太笑着望后一退,将脚顿了

几顿,于是对吴碧波道:“我这人真该打,有客在这里,都忘记了。”遂把杯子放

在吴碧波面前,他一看杯子里的茶,绿阴阴地,微微有点菊花清香。因笑着对何剑

尘道:“当你进大门前时候,小贝贝一伸手,我心里就是一动。一直到闻着这杯香

茶,我有四五个感想,风驰电掣而过。你和嫂子,固然是相敬如宾,异乎寻常。但

是就以普通的人而论,多少也有些室家之乐。”何太太正另外找了一个茶杯,斟了

一杯菊花茶,放在何剑尘面前,见吴碧波说话,眼光只注意自己的行动,便已了然。

因笑道:“剑尘每天回来,我都是这样伺候他的,我想他工作辛苦了,应该安慰安

慰他,所以……”何剑尘笑道:“得了,得了,人家正感到寂寞哩,你还故意给我

装面子,碧波你别信她这样客气,一年也难逢几次呢。”吴碧波笑道:“你怕我妒

嫉吗?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何剑尘道:“你这人说话,简直自相

矛盾。刚才你说有四五个感想,风驰电掣而过,这会子又说各有因缘莫羡人。”何

太太笑道:“吴先生,你怎样不结婚?”吴碧波道:“嫂嫂这句话,问得奇怪,我

一个人怎样结婚呢?”何太太撅嘴笑道:“现在年轻的人,尽管说社交公开,切实

论起来,一点也不公开。人家都说吴先生有个女朋友,吴先生自己就一回也没有提

到过。”何剑尘道:“你这话越发不通。社交公开起来,男女朋友,这就更是平常

平常。怎样有了女朋友就可以结婚?难道认识多少女朋友,就结多少次婚吗?”吴

碧波笑道:“这算何剑尘说了一句公道话。”何剑尘道:“尽说闲话,把正事都忘

了。我问你,托你到内务部办的事,怎么样了?”吴碧波道:“我那敝亲,见钱眼

开,已经答应请我们在公园里吃饭,把这事完全决定,而且还可以给杏园吃一顿。”

何太太道:“剑尘你出去的时候,不是给杨先生作媒的吗?怎么样了?”何剑尘一

皱眉道:“嗐!我不愿提这事了。这是一个负情的三角恋爱,说起来真有些酸溜溜

上一篇:牛马走 下一篇: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