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没有工夫,今天你可好好的教给我。”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笑着说道:
“你要学这个作什么?”这人正是法航说话。这女的说道:“我听见说,大悲咒是
最灵的佛经,一天念上几十遍,有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搭救我们。”法航笑道:
“你们吃好的,穿好的,出来坐的是汽车,在家里住的是高房子,风不吹,雨不洒,
有什么灾难。”那女的笑道:“呆瓜,我也应当修修来生哪!今生给人家老贼作姨
太太,来生还替人家作姨太太吗?”法航笑道:“那末,你是望来生嫁个好丈夫,
一夫一妻,白头到老的。要是来生,我还是这个样子,又没有出家,你嫁我不嫁呢?”
那女的道:“来生你要不出家,是个小白脸儿,那又不要我了。”法航道:“阿弥
陀佛,像你这样的人作老婆,还说不要,那个人也是没长眼睛珠子了。我是伯你家
大人利害,要不然,我就还俗带你逃跑,我也是情愿的。”那女的笑道:“贼秃,
你打算拐带良家妇女,我要到警察厅告发你。”法航笑道:“你舍得么?”就听见
嘻嘻哈哈,笑作一团。那女的道:“别啰吵,太不像样子。”又听见她说道:“小
桃,你到院子里去玩玩,我不叫你,你不许进来。”就听见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答
应着走了出来。吴碧波原想走开,免得撞破,大家难为情,他忽然又转一个念头,
想道:“既然到此,索性看一个究竟。”便依旧藏在荷花缸后面。这时,屋子里走
出来一个小女孩,约有十一二岁,头上梳两条辫子,身上穿了一套半新不旧水红洋
纱的短衫挎,钮扣边也挂着一条白纱手绢。小小的白胖脸儿,配着一头漆黑头发,
却也玲珑可爱。大概是个很得意的小丫头。吴碧波也不去惊动她。听那上面屋子里
时,先还是平常的声音,在那里说笑,后来声浪越久越小,一点儿也听不清爽。那
个小丫头倒也听话,只在院子里玩,却不进去,也不离开。吴碧波看到这里,已猜
透了十二分。等那小丫头玩到院子那边去了,轻轻的由荷花缸后面,退了出来。依
旧走配殿上绕到前面,打那小院子门出来。刚一出门,顶头就碰见那两个小和尚。
这两个小和尚,一个叫慧风,一个叫慧月。这慧月年纪大点,很懂世情,他一见吴
碧波从东配殿出来,吓了一跳。吴碧波却装着没有事似的,笑着道:“我指望东配
殿很深,原来像百配殿一样,也是一进。”慧月见他没有往后去,心里才落了一块
石头。也笑着说道:“我正想找吴先生下象棋,原来却在这里。走走走,我们下棋
去。”说着,拖了吴碧波就往西配殿来。吴碧波被他逼得没法,只得和他下了一盘
棋。那慧月走来就下当头炮,吴碧波又没有起马,只几着棋,就下得大输特输了。
其实他哪有心下棋,一心要侦探那边肉身布施的,究竟是个什么人。便把棋盘一推
道:“算我输了罢。我身体不很舒服,要去睡午觉呢。”慧月巴不得他去睡,并不
拦阻他,只去收拾棋盘上的棋子。他等吴碧波睡了,走出院子去,将院门随手一关,
就在外面反扣上。吴碧波听得关院门的声音,一骨碌就爬起来,由门缝里望外张看,
那慧月和慧风交头接耳,正在那里说什么呢!吴碧波都看在肚里,丝毫不去惊动他
们,便搬了一张睡椅轻轻的拦门放下,自己躺在睡椅上,只把眼睛对门缝里张看c约
有一个钟头,东配院的院门,呀的一声开了。里面共走出来三个人,第一个是那法
航和尚,第二个是那小孩子,最后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梳了一个如意头,前面
的覆发,直罩到眉毛上,擦了一脸的胭脂,穿了一件葱绿色的单褂子,下面也系了
一条黑纱裙子,下面是一双半大脚,穿着绿缎子平底鞋,水红丝袜,把一只手扶着
那小女孩子,慢慢地走出大殿来,却由大殿道上往大门口去,走到院子当中。那妇
人对法航道:“你不必送了,我们花园里那些花儿匠,正浇水呢。”法航道:“我
们对施主,应当客气,总要送到大门口,才是道理呀。”那妇人道:“你不要说这
些客气活,你留神替我找找那条手绢是正经。东西值不了什么,我可个愿意外人捡
去。”法航道:“除非没丢在这里,丢在这庙里,一定可以找到的。”那妇人才没
有说什么,扶着那女孩子走了。吴碧波看了这幕趣剧,才相信鼓儿词上所说和尚设
地窖的话,很有来历,绝非信口诬蔑佛门弟子。只是这个妇人,却是谁呢?也亏他
忍耐的调查,两三天的工夫,他在老和尚性慈口里,话里套话,也知道一点来历。
原来这妇人是北班子里出身,后来被她大人爱上了,就讨她做了第三房姨太太。她
的大人姓黄。只知道他做过很大的武官,离这庙不远,是他们在城外盖的别墅。因
为这三姨太太好静好佛,只带了几个随身使唤的人,住在别墅里。她隔不了两三天,
就到欢喜寺里来敬香,说是年青的时候,作孽太多,要这样烧香念佛,才好修修下
半辈子啦。他们大人,常常夸奖她,说她是好心眼儿,很放心的教她在城外住着,
只恨那几个姨太太,喜欢打牌看戏,一点儿也不能学她。以为天下的姨太太,都要
像这个样子,这个多妻制,也就不成问题了。
吴碧波听了老和尚的话,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一桩事,其罪也不在法航一人。
不过他发现这桩事,就不愿再在这里住了。勉强住了一个礼拜,借着别的事故,依
旧搬进城来,就住在杨杏园一处。杨杏园这里,本有两间屋子,吴碧波住在这一处,
也不算挤。吴碧波就现身说法的,把欢喜寺那桩风流案告诉杨杏园。杨杏园道:
“现在是人欲横流的时候,这很不算一回事。你还不知道呢,陆无涯这家伙,他还
闹了个大笑话,拆平等大学一个大烂污,几乎闹得人家关门呢。”吴碧波道:“大
概是他和那位令徒一重公案,已经发作了。是也不是?”杨杏园道:“可不是吗!
他们两个人,本来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有妇之夫,没有结婚的机会。但是恋爱
的热度,又到了沸点了,大家丢不开。结果,就在暑假前,一个背夫,一个弃妇,
相约而逃。他们总算一走了之,这女家还有亲戚在京,不能答应,和平等大学,大
办交涉,说‘你们今日也提倡男女同学,明日也提倡男女同学,却原来招了女生,
来当你们教员的小老婆,这还了得!在这男女社交公开,刚刚有点影子的时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