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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295)

作者:张恨水 阅读记录

们这一场架,总非得打完不可!”说着,身子只一耸,便立在朱营长面前。朱营长

到了这时,势成骑虎,不打不行。他就存了先下手为强的念头,等袁经武过来,抽

出指挥刀,劈柴也似的,向袁经武脑袋上身上乱砍。袁经武且不夺那刀,也不还手,

只是东问西窜,不让他砍着。朱营长虽然身上没有挨到一下,可是砍来砍去,老砍

一个空,却累出一身的臭汗。袁经武老是这样躲来躲去,只把打架当游戏一般。朱

营长越是着急,看的人越是好笑。袁经武也觉闹得够了,然后停住脚步,故意让朱

营长砍将过来。身子一偏,朱营长往前一栽。袁经武然后提起后腿对他手腕一踢,

将那一把指挥刀踢在地上。一伸手把刀拾将起来,笑着将朱营长一推,对他笑道:

“念你是个军官,我不让你躺下。别说你这四个人,就是四十个人,也不放在我眼

里。靠你们这样一点小前程,就作威作福,比你前程大的多着啦,那还了得吗?今

天若是别人,骂是让你们骂,接是让你们揍了,遇着我教训教训你,那是你合该倒

霉。我这算是十二分宽待你们,不要你们的性命,只扫一扫你的面子就得了。你们

以后,别再这样子,第二回碰到我一样的人,就不能放过你了。你不信的话,我耍

两套玩意给你看看。”说时,将指挥刀拿在手上,当他是一柄单剑,就将左手一比

剑诀,右手拿指挥刀向外一指,先起了一个势子,试了一试。然后上腾下扑,左盘

右转,便舞将起来。他舞得一阵快似一阵,太阳底下,竟看不清指挥刀,只见一道

寒光,在袁经武四周飞舞。舞到吃紧之际,空气中更是呼呼作响。那道刀光,几次

逼近朱营长,离人只有几寸路,却又收回去,他吓得那敢作声。猛然间寒光一闪,

袁经武就不见了。只听当的一声,那把指挥刀落在地上。这个时候,看的人不由得

轰然一声,都含有惊异的意味。那朱营长也就目定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再看先

在地下躺着的那三位,这时勉强爬了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毕得胜道:“营长,

我们今天白白的吃了这一个大亏,不能放过这小子。不知这小子是谁?”这些看的

人里面,有嘴快的,便搭腔道:“论起这人,倒是别和他斗的好呢。他是袁卫道的

儿子,父子俩,都练把式,他父亲从前还走镖啦,谁不知道?”毕得胜道:“这人

我知道了,还和咱们同事啦。他就在咱们二爷那里教把式。”朱营长道:“真的吗?

弄到这样,咱们还有什么面子在这儿混事?得了,我也不回去了,另找上司去。若

是找得了,咱们一块儿走,你就回衙门去听我的信儿罢。”

朱营长扑了一扑身上的灰,就雇了一辆人力车,到铁儿胡同鲁公馆去。这鲁公

馆的主人鲁大昌,是一个现任巡间使,手下带有几十万大兵,拥有两省的地盘,他

所用人,专以师长而论,就有一百多名。而且他极肯顾同乡,只要是他夕县的人,

他总得给你一点事干。于是当时有了一种童谣。乃是:

会说少县话,就把洋刀挂。

据人调查,夕县的男子,没有官衔的,只有两种半人。一是鲁大昌的仇人,二

是没有出世的,还剩下半种人,就是不会说话,或不会走路的小孩。因为小孩里面

也有少数挂官衔的,所以叫做半种。

朱营长原是夕县人,只因差事干得还好,所以没有去找鲁大昌。现在为了面子

关系,只好靠着夕县话,去把洋刀挂了。他当时到了铁儿胡同,早就见胡同外三步

一警,两步一兵,杀气森严。朱营长原知道鲁大昌在任上,不过到公馆去找他的留

守副官,现在看这个样子,胡同里已经戒严,不知来了什么人。自己穿了一身武装,

又不便上前去打听,只好离了胡同口,远远的站着。只在这个时候,只见马路上远

远尘头大起,几辆油亮崭新的大汽车,风驰电掣而来。车子两边,各站着两个挂盒

子炮的卫兵。车子里面,却是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一辆车里有五个的,一辆

车里有半打的,但至少也是四个,看这些女子的装束,一望而知,是窑子里的姑娘。

一辆一辆的过去,一直过去六辆,都进了鲁公馆。朱营长心里一想,这除了鲁大帅

自己来了,不会有别人,这样大叫条子。他自己在这里,要碰上机会这就更好办了。

自己踌躇了一会子,只得大了胆子,走上前去。那守卫的兵士,看他的肩章,知道

他是一个军官。走上前一步,问他是哪儿的。朱营长不敢说是见大帅,只好说是去

会黄副官的。兵士一听他的口音,明明是夕县话,不敢得罪他,就让他进胡同口。

到了号房里,朱营长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让传令兵送了进去。他所要会的这位黄

副官,也是和鲁大昌一样的人,非常的照顾同乡。他一见有同乡前来拜访,而且又

是一个营长,当然不能拒绝,便说一声请。朱营长到了副官室里,不由大出乎意料

之外,却是满堂不可思议的怪客,简直不愿意进去。要知道是些什么怪客,且听下

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 宽大见军威官如拾芥 风流关国运女漫倾城

却说朱营长走进副官室,只见有十七八个穿黑布袍子的人,坐坐站站,挤了满

屋子。有的提着胡琴蓝布袋,有的挟着琵琶。说出话来,都是上海口音。脸色虽然

有黄的有白的有黑的,可是都带鸦片烟黝,两腮上似乎有点浮肿。看那样子,

分明是跟着窑姐儿来的乌师。这种人让他待在门房就行了,或者就叫他站在走廊下,

也无所不可,何必一定还把他们引到副官室里来?自己心里,确是老大不高兴,但

是看那黄副官穿了一套整齐黄呢军服,还加了一根武装带,只管在这些黑袍队里挤

来挤去。自己要和黄副官说话,就不能不向前,要避嫌疑,也是不行。远远的一举

手,和黄副官行个礼。黄副官笑道:“原来是朱营长,好久不见啊。我听说你在那

边混的很得意啊。”朱营长道:“凑合劲儿。我老想来和黄副官谈谈,可又不得这

个便。”黄副官道:“我平常是很闲。今天你老哥来,又算赶上了。今天上午,我

们大帅刚刚从任上回京。我上上下下,都得张罗。不然我一定陪你吃小馆子去。”

说着话时,朱营长可就和黄副官并排的在椅子上坐下了。朱营长四围一望,将声音

放下,低低的说道:“怎么回事?屋子里这些个人。”黄副官笑道:“上面叫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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