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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296)

了。先叫了十几个还嫌不热闹,这又叫了二十多个。你瞧罢,这还早着呢。这就该

闹到亮电灯,亮了电灯之后,一直又要闹到天亮。”朱营长道:“我这回来,是想

见一见大帅,这样一说,可又不行了。”黄副官道:“瞧他高兴,他要是高兴,打

着牌,搂着姑娘,都可以和你见面。若是不高兴,你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和你说

话的。”朱营长笑道:“既然这样,我今天愿意在这里碰着试试瞧,真碰上了,也

许有个乐子。”黄副官道:“我们自己兄弟说话,可别撒谎,你是愿意找事呢?还

是想弄两个钱?”朱营长笑道:“找事就不是弄钱,弄钱就不是找事?”黄副官道:

“不是那样说。我们这儿,可比别处不同,有弄钱的事,有名义的事。譬方说,你

要到外县去弄个什么禁烟委员,或者地皮捐徵收委员,你是准弄钱。不过是个短局。

你若是弄个团长旅长,正式成立了军队的,现在没有缺出来。若是光弄个空衔,我

想很容易办。可是说不定什么时候有军队给你带。不带军队就没有饷,也没有防地,

试问,哪儿去弄钱呢?不过有本领,把委任状弄到手,再设法子招兵。一个旅长吧,

会弄的,总可以弄到一二千人,按说,这就可以说是足额的军队了。有了名义,有

了兵,这财可就发大啦。所以弄钱的差事有好处,不弄钱的差事也有好处,这就事

在人为。所以我说不知道你愿意干哪一门的事啦。”朱营长笑道:“我们扛枪杆儿

的,干别的是不成。我想我要是干的话,还是带兵罢。”黄副官道:“好!你这话

搁在我心里,说不定三两天就给你弄到手。也说不定是一月两月,反正给你办到才

算。”正说到这里,一个传令兵走过来说道:“大帅传黄副官。”黄副官听说,对

朱营长笑了一笑道:“你听信儿,也许这个机会就给你找着了。”黄副官说着话,

向上房而去。

那鲁大昌巡间使是今天下午到北京的。他向来是这样,到了什么地方,别的什

么事可不办,第一件就得叫条子,先弄些姑娘来闹一阵。若是没有姑娘玩,他觉得

枯燥无味,无论什么事情,也办不好。这北京他有公馆在这里,八大胡同,又是全

国驰名的莺花之窟,玩起来显着更是便利。所以他一到北京公馆,马上就吩咐开八

辆汽车去接姑娘。一会子工夫,莺莺燕燕,他的那大客厅里,就挤满了一屋子人。

鲁大昌躺在一张大沙发上,身子向后仰着,两脚向茶几上一架,口里(口卸)着大半

截雪茄烟,慢慢的抽着。左右两边,坐了两个细小身材的姑娘。一只手伸出去,绕

过来,紧紧的抱上一个。嘴上一撮短胡子,笑着一根根竖了起来。将手拍着右手一

个姑娘道:“我们三个人,是两个么抬一个六,这骰子的点儿不错。”说着,仰了

头哈哈大笑。正在这时,黄副官进来了。鲁大昌道:“我听说这些姑娘,她们都带

了师傅来了。我又不请客,无非叫几个人来玩玩,要他们瞎起什么哄?一个人赏他

二十块钱,让他们去罢。”黄副官答应了一声“是”,却站着没有动。鲁大昌道:

“为什么不走,你还有什么话说吗?”黄副官走近了,低着声音答道:“是。有一

个同乡姓朱的,现时在边防军那里当营长,想到大帅手下来投效。”鲁大昌道:

“是我们夕县人吗?”黄副官道:“是的,倒是很能办事。”鲁大昌道:“别是你

捣鬼吧?他怎么就知道我今天来了?”黄副官道:“他今天原是来找副官的。听说

大帅来了,可不敢求栽培,托副官遇着机会就回一声儿。”鲁大昌道:“他来了吗?

叫他进来,让我瞧瞧他是怎样一个人,究竟成不成?”黄副官答应两声“是”,退

了出去。不一会儿工夫,就把朱营长引进来。

朱营长在客厅外面,就是三万六千个毫毛孔,向外冒着热气。浑身自然寒冷,

要抖战起来。脚紧紧的踏着地,浑身使出劲来,然后才跟着黄副官进了客厅门。四

围都是红红绿绿,一些花枝招展的姑娘,虽然很是奇异,却不敢正眼儿去看,只有

那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冲进鼻端,令人有些支持不住。抬头一看见鲁大昌在前面

坐着,赶快就站定,举手行了一个礼。但是这儿还相距得远。黄副官却不曾停步,

依旧走上前去。朱营长知道这种行礼不成,还是跟着人家走,走了三步,停住脚,

又行一个礼。黄副官哪里理会,还是向前走,一直走到鲁大昌身边,才将身子一闪。

朱营长觉得第二次行礼,又非其时,不得不举手,再行第三次礼。那些姑娘,见他

走几步立一回正,行一回礼,犹如烧拜香一般,很是有趣,不由得都吃吃吃的发出

笑声来。鲁大昌见他是生人,只好把搂着姑娘的两只手抽了回来,挺着胸一坐,先

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朱营长道:“是,叫朱有良。”鲁大昌听他说话,果然

一口家乡音。便问道:“你也是夕县人了。那小地名在什么地方?”朱营长道:

“是小朱家庄。”鲁大昌道:“是小朱家庄吗?是我表兄家里啊。你一向在外就扛

枪吗?你们那里人坏事倒是不做,就是一样,喜欢和日本人合伙卖吗啡。”朱营长

道:“是,是,有良可是没有做过。”鲁大昌道:“卖吗啡的我倒是不恨,我就是

恨卖海洛因的。我部下的军官,让卖海洛因的害苦了,谁也抽这个。东西又贵,卖

贵到三十块钱一两。一两海洛因,瘾大的还抽不了一个礼拜。他们发几个钱饷,就

全在这上头花了,真是可恶。”朱营长大窘之下,大帅虽不是骂自己,可是在发脾

气,自己身当其冲,站着发愣,也不知道怎样好。鲁大昌见他这样子,笑道:“不

用提了,你是来和我求差事的。谁叫咱们是同乡哩,我总得给你一点事。不过你是

当营长的,我不给你团长,你也不会在我这里干。老实说,你叫我委一个司令,委

一个军长,那都容易。就是这中级军官,自己要带兵的,可不能胡来。等我想想,

给你一个什么事。”说时,口里咬着那半截雪茄,偏了头去沉想。

就在这时,上差送上一张名片来,他一看,是王又仙王道尹来了,便笑道:

“王老道来了,叫他来罢。”又对营长道:“你别走,等一会儿。”朱营长听说,

果然就不走。一会子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下巴颏上,垂着一把五寸长的马尾胡

子,一见就让人注意。看他尖削的脸儿,戴上红疙疽瓜皮小帽,挂着一副玳瑁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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