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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279)

金大鹤殷小石都有汽车,停在胡同口上,打完了牌,让车子开进来,各人坐了

车子要走。任黄华殷小石却是同路,便搭他的汽车去了,这里只剩下富家驹一个人。

富家驹道:“我这车夫,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田大妈给我雇一辆车罢。”晚香玉

正站在他身边,听见他说,暗暗的将他的衣服,牵了一牵。富家驹会意便不作声了。

田大妈到厨房里去,看着厨子收拾碗碟,他们的老妈子也在外面屋子里收拾东西。

晚香玉沏了一壶好茶,便陪着富家驹在里面屋子里喝。富家驹道:“刚才你为什么

不让我雇车走。”晚香玉道:“沏了这一壶好茶,您喝一碗。”富家驹道:“就是

这个吗?”晚香玉道:“今天因为你们来,把我父亲都赶起走了。他预备了一点好

烟膏,我给你烧两口玩玩,好不好?”富家驹道:“我不会那个,算了罢,我倒是

要洗澡去。”晚香玉道:“什么时候了?哪里去洗澡。”富家驹道:“到饭店里开

一个房间去,就可以洗澡了。”晚香玉道:“为洗澡去开房间,那不花钱太多了吗?”

富家驹道:“这种办法,做的人很多,那算什么。”晚香玉笑道:“有钱的大爷,

不在乎吗?”富家驹笑道:“你也去洗个澡,好不好?”晚香玉红了脸道:“胡说!”

富家驹见她所答的话,那样干脆,与自己原来预想的情形,大相径庭,不免大为失

望。于是取出一支烟卷来,擦了火柴吸烟,默然坐在那里。晚香玉偷眼一看,斟了

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笑道:“干吗?想什么心事?”富家驹笑道:“我不想什么

心事,我也想不出什么心事。”晚香玉将一个指头对富家驹的额角,戳了一下,笑

道:“你怎么这样死心眼儿,你想,就在今天这一场牌之后,说出这句话来,不是

太……”晚香玉说到一个“太”字,就不能往下说了。富家驹正要追问时,田大妈

已经进门来了。富家驹道:“我的车夫来了没有,我等着要回去了。”田大妈道:

“倒是有两点钟了,车夫还没来呢。”富家驹不愿等,自己穿上大衣,便走出门来

了。胡同口上,停了一辆汽车,却也没留意。富家驹一想这个时候回家,捶门打壁,

惊醒家里许多人,很是不便。好在到惠民饭店很近,就在那里开一个房间睡一晚罢。

就此倒真可以洗个澡。主意想定,便一直到惠民饭店来。这饭店里茶房迎上前来,

笑道:“大爷,您就只一个人吗?”富家驹道:“一个人,天晚了回不了家,只好

来照顾你们了。”富家驹正在夹道上走着,只听见有一个人叫了一声茶房,这声音

非常熟悉。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晚香玉。富家驹一想道:“奇怪?她居然追着来了

吗?我且别让她找着,先躲一躲,看她怎么办。”于是将身子一闪,藏在一扇木屏

风后。那里正是茶房的休息所,听候叫唤的。只听晚香玉问道:“今天掉到哪间屋

子去了?”一言未了,有一个人答应道:“这儿这儿,怎么这时候才来?”又听见

晚香玉道:“我不是早已说了,今天许来得很晚吗?”说了那话,接上听见砰的一

声,关了一扇门。这茶房看见富家驹突然藏起来,也莫名其妙,不便作声。这时富

家驹走到屏风外来,自言自语的笑道:“我还以为是熟人,躲着吓她一吓,原来不

相干。”茶房笑道:“这人大大有名,提起来,富大爷就知道了。”富家驹道:

“提起来就知道?这是谁?”茶房道:“唱戏的晚香玉,您不知道吗?”富家驹听

了这话,宛如兜胸中打一拳,十分难过。但是在表面上,依然持着镇静。笑问道:

“这夜半更深,到这儿来作什么?”茶房微笑了一笑,也不作声。富家驹因要侦察

他们的情形,就叫茶房紧间壁开了一个房间。轻轻的问道:“间壁住的这个人,是

作什么的,你知道吗?”茶房轻轻的答道:“是一个镇守使呢。打湖南来,还不到

两个月,在晚香玉头上,恐怕花了好几千了。”富家驹道:“他叫什么?”茶房道:

“名字我可不很清楚,只知道他姓马。”富家驹道:“他叫晚香玉来,今天是初次

吗?”茶房道:“不,好几天了。”说毕,昂头想一想,笑道:“大概是第四天了。”

富家驹听了这一套话,心里真是叫不出来的连珠苦,在浴室里先洗了一个澡,然后

上床才睡。但是心里有事,哪里睡得着?睡了半天,又爬起来打开房门。在夹道里

张望张望。见茶房都已安歇了,走近隔壁的房间,便用耳朵贴门,听了一阵。那里

虽然还有一点叽叽咕咕的声音,但是隔着一扇门,哪里听得清楚,空立了一会子,

无精打彩的回房,清醒自醒的睡在床上,自己恨晚香玉一会,又骂自己一会,一直

听到夹道里的钟打过四点才睡着了。

第六十五回 空起押衙心终乖鹣鲽 不须京兆笔且访屠沽

富家驹次日醒来,已是十一点钟,洗了一个脸,茶也没吃,慢慢的就走出大门。

只见田大妈坐了一辆人力车迎面而来,富家驹见了她,她却没有看见富家驹。车子

到了饭店门口,就停住了。田大妈给了车钱,开步就要向里走。富家驹忙叫住道:

“田大妈,这样早到饭店里来找谁呀!”田大妈一回头,看见富家驹,脸上立刻变

了色,红一阵,白一阵,张口结舌的说道:“大爷你早呀,在哪儿来?”富家驹微

笑道:“昨晚上我没回去,住在这饭店里,刚才起来呢。”田大妈道:“我说呢。

昨天晚上太晚了,回不了家,这可真对不住。”富家驹笑道:“是我懒得回去,不

是不能回去,也没有什么对不住。田大妈这时候来了,到饭店里找谁?”田大妈道:

“上海来了一个人,要请我们姑娘到上海去,我去回断他呢。”富家驹道:“这是

好事呀,回断他作什么?”田大妈道:“咳!话长,再谈罢。”田大妈说完这话,

匆匆忙忙,就进饭店去了。富家驹在街上雇了一辆车,垂头丧气的回家。一进房门,

就见钱作揖留了一个字条在桌上。拿起来一看,上面写道:“老富,昨晚上乐呀,

这时候还没回来。钱留字。”富家驹也不知道心中火从何处而起,一把就将它撕了,

扔在地下,便倒在床上,摇着两只腿想心事。听差走进房来说道:“后面杨先生说

了,您回来了,请您到后面去坐坐。”富家驹正也没了主意,和杨杏园谈谈解闷也

好,便走到后面来。只见杨杏园捧着一本英文书,躺在沙发椅上看。富家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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