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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278)

到这地方来,若是知道,我早就在这里安上‘电灯了。”金大鹤走进屋子,只见富

家驹殷小石任黄华三人,围着铁炉子向火。屋子中间,斜摆着桌子,配着椅凳,正

是等人打牌的样子。金大鹤笑道:“瞧这个样子,竟是局面都成了,只差我来呢。”

正说话时,忽然有一样东西,往嘴里一触,回过头一看,却是晚香玉含着笑斜站在

身畔,拿了一根烟卷在嘴上一碰,说道:“大爷,请抽烟。”说毕,擦了一根火柴,

给他点上。金大鹤俯着身子,就着火将烟吸了,笑道“劳驾,田老板。”说时见她

穿了一件枣红色的旗袍,细条的腰身,短短的衫袖,短短的领子,头分左右,挽了

双髻,在后看去,露出那脖子上的短发和毫毛,乱蓬蓬地,有一种自然美。金大鹤

喝了一声彩,笑道:“今晚上更美了。你们同行,穿着男子的长衣,带上男子阔边

呢帽,把一种曲线美,完全丢了,我就反对。象你这种打扮,多么好。”晚香玉啐

了金大鹤一声,说道:“什么曲线直线,别让我骂你。”金大鹤对着富家驹道:

“你问问你大哥,有这句话没有?这‘曲线美’三个字,是不是骂人的话?”富家

驹笑道:“你那张嘴,真是不能惹,又骂到我头上来了。”金大鹤本是站在晚香玉

面前,于是执着她的手问道:“有这个好妹妹,你还不要吗?据我看她未必愿要你

作她的哥哥呢。”晚香玉道:“你们说话,干吗拿我开心?”说着将一根火柴,按

在火柴盒子磷片上,用一个指头儿一弹,弹到金大鹤脸上来,说道:“我烧你的眉

毛。”金大鹤身子一闪,便要抓住晚香玉,田大妈却捧了一杯热茶,送到金大鹤面

前,说道:“您喝茶罢,别小孩子似的闹了。富大爷他们等您半天了。”她一面说

着,一面笑着,周旋得金大鹤坐下,早就在桌上,蒙了毡子,端出一盒麻雀牌,哗

啦啦向桌上一倒,于是用手将牌搅动了一番,说道:“快动手罢,别挨了,恐怕又

要闹到夜深散场。”晚香玉也就走到富家驹身边,将他衣服一扯道:“先是老埋怨

金大爷不来,这会子人家来了,你又坐着不动,是怎么一回事?”富家驹便道:

“来罢,来罢,我们来罢。”于是和着任黄华殷小石金大鹤三人坐下打牌。晚香玉

就端了一个凳子,坐在富家驹身后。任黄华正坐在对面,偏着头,用眼光自桌面上

向这边看来笑道:“好意思吗?我们都是单的,就是你那边是双的。”晚香玉道:

“你们一样有相好的朋友,若嫌一个人,我们可以请来。”田大妈在一边笑道:

‘你这孩子不会说话,任先生要你看牌,你就坐过来给他看牌得了。”她说了这句

话,听厨房里刀勺碰着响便出去了。金大鹤在桌子犄角边和任黄华头就头的说道:

“怎么回事,今天这种情形,竟是开了禁了。”任黄华对富家驹一努嘴,笑道:

“要不然,为什么这样竭诚报效。”金大鹤道:“报效后的程度,到了什么地步,

你知道吗?”富家驹将手上的牌,敲着桌子道:“打牌,你们说什么,要公开说的,

不许这样私下瞒着说鬼话。”任黄华和金大鹤,彼此都对着富家驹一笑。也不往下

说什么。任黄华问晚香玉道:“你到富大爷家里去过没有?”晚香玉道:“没有。”

任黄华道:“嘿!那房子真好。最好的又要算是大爷那间住房。据他们老太爷说:

娶第一个儿媳,总得大大的热闹一番。新房免不了有许多人来看,自然也要办的十

分美丽,我想你虽没有看过,大爷一定也对你说了的。”晚香玉道:“他没有对我

说过。他的住房好不好,我管得着吗?”任黄华道:“你管不着,谁管得着?”晚

香玉挺着脖子道:“别拿我开心了。我们是什么东西,配吗?”又扭头一笑。任黄

华道:“你别生气,我有证据的。”便对富家驹道:“老富,我问你,你托我作媒

没有?”富家驹皱眉道:“哪里来的事?你还是打牌,还是说笑话?”大家哈哈大

笑起来,他们一面打牌一面闹着玩,非常的热闹。

这个打牌的意思,并非是论输赢,也不是消遣,第一个目的,就是给晚香玉抽

头,因此四圈牌打下来,就有二百多块钱头钱了。田大妈不时的在桌子前后绕来绕

去。便说道:“先吃饭罢,吃完饭再打,就有精神了。”金大鹤道:“我不能再打

了,还有事呢。”大妈道:“早着呢,忙什么?”金大鹤掏出金表来一看,说道:

“咦!这就十二点了。”田大妈道:“您那表一定不准,我看还不过十一点吧?你

要有事,吃饭后只打四圈罢。”金大鹤道:“照你这样说,打四圈还是最少的数目

啦。”田大妈笑道:“可不是?求神拜佛的,好容易把诸位老爷请了来,总要大大

的热闹一番,您给我们菊子多做两件漂亮行头,才有面子。”殷小石便拍着晚香玉

的肩膀道:“菊子,这是你的小名吗?”于是学着戏腔,唱着韵白道:“好一个响

亮的名字哟。”晚香玉举起拳头来,作要打的样子,说道:“我揍你。”任黄华金

大鹤不约而同的叫好,说道:“这可真是演《美龙镇》啦。”大家正闹之际,酒菜

已经摆上,虽然是晚香玉家里办的菜,可是叫了山东厨子在家里做的,所以酒席是

很丰盛。席上有一碗烩割初,又多又鲜又嫩。金大鹤拿着勺子舀着往嘴里送,便将

嘴唇皮拍着板,研究那汤的后味。笑道:“这厨子不错,我们得叫他到家里去做两

回吃吃。”殷小石道:“不但味好,而且多。我们上山东馆子去吃这样菜,若是有

七八个人,一个人一勺子就完了,真是不过瘾。”任黄华道:“这是杀鸡的时候,

脖子里流出来的血,很不容易多得的。若是一碗割初,给你盛得多多的,他要杀多

少鸡呢?”金大鹤将勺子在烩割初的碗里搅了一搅,说道:“这一碗割初不少,似

乎不是一只鸡的。”田大妈正站在桌子一边点洋烛,说道:“我知道您几位都喜欢

这个,所以叫厨子多做一点,这是五只鸡做的呢。”金大鹤道:“您太花费了。”

说毕,又对富家驹伸了一伸大拇指。富家驹见田大妈如此款待,心里越发是得意。

觉得头钱少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因此最后四圈牌,头钱越发多,竟抽有三百

多元。富家驹本来也赢了几十块,益发凑在里面,于是八圈牌一共抽了六百元的头

钱。这样一来,田大妈自然是乐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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