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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240)

心?”任黄华道:“有的是。石头胡同韩家潭里面,江苏馆子也有,广东消夜馆子

也有,你要上哪家?”梅又芳把脸一扬,说道:“谁到那种地方去?”任黄华道:

“那要什么紧,多少朋友,还带了家眷去吃呢。你还怕什么吗?”梅又芳道:“我

怕谁?去就去。”她和任黄华一行三人,便到石头胡同广东馆子来吃消夜。他们四

个人,到了一个小小房间里,伙计顺手就放下帘子来。任黄华帽子还未摘下,看见

梅又芳解胸前斗篷的纽扣,连忙抢上前,提着斗篷的披肩,慢慢提起,给她挂在壁

间衣钩上。梅又芳自己,也除下帽子,现出身上鹅黄色花缎驼绒袍子,外罩青素缎,

周身滚白牙条的紧身小坎肩。灯光下映着,真是鲜艳夺目。李星握正在对面坐着,

不由得笑着喝了一声彩。说道:“嘿!好漂亮。”梅又芳对李星搓一望道:“你在

台下还没有看足吗?”李星搓笑道:“哪有看得足的道理?再说,我们也只有看的

福气,怎不要多看?”梅又芳问道:“除了看,你还打算怎么着?你说!”李星援

吐了一吐舌头。笑道:“梅老板好厉害。这句话真要退出我的命来。我敢怎么着呢?

象黄华给你提斗篷那种差事,都不敢呢。”梅又芳笑道:“怎么着?你要和我亲热

亲热吗?成!”说着,便拖了坐着的椅子,坐到李星搓身边来。她这样一来,李星

搓倒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不好,不避开也不好。说道:“我们这是唱《乌龙院》吧?

这样挤着坐。”梅又芳道:“你不要占那个便宜,你再说,可别怪我骂你啊。”李

星搓道:“这话真难说。要和我亲热亲热是你,不许占便宜,也是你,这不为难死

人吗?”梅又芳听了只是一笑。大大方方的,依旧坐着不动。李星搓究竟没有那样

灾直,却慢慢移开了。

他们一面吃东西。一面说笑,隔壁屋子里一阵喧哗,也有好几个人的声音。有

一个人说道:“你看今天晚上的戏怎样?”一个人答道:“看坤伶的戏,只当打茶

围,谈不到好不好!”孟北海听见这话,对李星搓望一望。李星搓连忙回过脸去,

望着任黄华。任黄华也觉得脸上下不下去,只是低头吃面。梅又芳却丝毫不在乎,

还带着笑容,静静的往下听。那边又一个人道:“那个花旦梅又芳的戏,还不错。”

梅又芳听了这话,眉毛一扬,眼珠对任黄华三人一转,满脸都是得意之色。任黄华

三人,都不言语,也就报之以笑。但是这个当儿,那边又有人说道:“你不会听戏。

那种无名小卒,谈得到什么好不好?”那个人道:“你不要说她是无名小卒。你不

看看报上菊选候补人,她也在内吗?”这个人道:“她的名字是凑数的,算什么,

你没见是倒数第一吗?要是我,情愿不做候补人,免得背榜。你想有几个背榜的,

能转过来考第一呢?”梅又芳听到这里,脸上勃然变色。随口就骂了一句,“他妈

的。”任黄华二人,见人家这样挖苦梅又芳,也是忿形于色。梅又芳便对任黄华道:

“上午听见你道什么菊选,我倒没有留意。现在人家料定我不能考上第一,我倒要

争口硬气,一定要办到。上一次,听说有人花了二百多块钱,就弄了一个什么香艳

亲王。现在我也拿出那些钱来,你和我去办。”任黄华道:“这菊选和人家送香艳

亲王的匾额不同。那种匾额,只有一班人送来就行。报上呢,不过托人鼓吹罢了。

菊选却不是这样,是要投票的。这票印在正阳报上,由我们剪下来,填上名字。每

份报,只有一张票。这要多多投票,就要多多买报。”梅又芳道:“那更好办了,

我们就买几百份正阳报得了。”任黄华道:“你好呆,你知道这个法子,别人就不

知道这个法子吗?所以这样投票,不是靠各人的本事,也不是靠各人的人缘,就是

靠各人去买报。谁的报买得多,谁的票就多了。”梅又芳道:“反正一分报多也不

过十个铜子,我豁出去了,买一万份报罢。”孟北海是在不相干的报馆里当过小编

辑的,笑道:“这又是不容易办的。他这个票,在报上只印七天。头一天是过去了。

第二天是明日,就要办,也来不及了。一共还有五天,每天我们就要买他二干份报,

才够一万之数。设若旁人也像我们这一样办,他报馆里,恐怕每天要多印两三万报

呢,来得及吗?”梅又芳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法子没有?”任黄华道:“有

是有个法子,只要运动运动正阳报的陈黄孽,这事就成了。”梅又芳道:“好,你

替我去办。办妥了的话,我重重谢你。”任黄华斜着眼睛问梅又芳道:“怎样谢呢?”

梅又芳拿着筷子,树了起来,遥遥的要作打他的样子。眉毛一扬,笑着骂道:“瞧

你这块骨头,好好的说话,又要找骂挨了。”于是任李孟三个人一阵大笑。大家吃

完了点心,李孟二人自走,任黄华一直送到梅又芳大门口,然后才回家。

第五十六回 大典繁陈攫金胜竹叶 新章急就挥汗颂梅花

次日上午,任黄华便特地找到陈黄孽家里来,和他商量这一件事。刚到大门口,

只见有两个二十上下的少年,站在一棵洋槐树下背靠着树干,眼睛不住的对陈黄孽

大门里张望,好像等什么人出来似的。那两个少年,一个穿着一件宝蓝色华丝葛棉

袍,脖子上围了一条绉纱围巾。戴着一顶旗子布一块瓦的帽子,架着克罗克斯眼镜。

一个穿一件蓝布长衫,戴着黑呢一块瓦帽,手扶树,却现出手指上一枚金戒指。此

外足上都穿着是皮鞋,大襟上一般的插一管自来水笔。这不用清,一定是两个学生

了。正在这时,他两人脸上,忽然都现出笑容,抢上前一步。任黄华看时,里面出

来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一样的蓝布长衫,黑布马褂,戴一顶小瓜皮帽。帽子后

面,鸭屁股似的,露出半截黑发。任黄华认得,这是科班里两个小花旦。一个是郑

蓉卿,一个是汪莲卿。郑蓉卿在前,汪莲卿在后,一路走出大门来。那个穿蓝袍子

的,早跑了上前,携着郑蓉卿的手,说道:“怎样进去这半天,我真等急了。走,

我们上哪个饭馆子?你愿意吃羊肉涮锅子吗?”郑蓉卿道:“就在城里罢,别上前

门了,碰着了熟人,回去我又要挨打。”汪莲卿也走了上来,扯着那个穿蓝布长衫

的学生道:“卖糖葫芦的来了,给我买两串罢。”那学生连忙对着胡同口上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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