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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239)

条,征求投票。予敬告读者,此事奖掖坤伶,促进歌舞,关系梨园,

殊非浅鲜。一同努力,予有厚望焉。

自己将这启事看了一遍,觉得做的有头有尾,清清楚楚,是一篇好文字。于是

提起红水笔一顿大圈,也发交排字房去了。在袋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盒烟卷来。

这烟匣子虽是次等货哈德门。但是这里面的烟,可不是哈德门牌子。是刚才在夕阳

庐诗社里,将那筒子里的三炮台,实实在在的装了一匣子。这时抽出一根来放在嘴

里,擦着火柴,慢慢的吸将起来。吸烟的时候,皱着眉毛,抿着嘴,去研究那股好

烟味。陈黄孽一面抽烟,一面订菊选章程的腹稿。那一根三炮台,帮他的忙不少,

不多一会,他已将章程拟好,便展开纸来,一一写出。

(一)本届菊选,选坤伶皇后一人,公侯伯子男爵各一人。

(二)本栏下方,印有列号菊选票。投票者须将此票剪下,如格填好,寄交本

社菊选外。随便以稿纸书写者,无效。

(三)此项菊选,以获票最多数者为皇后,次多数者为公爵,以下类推。

(四)自本报宣布之日起,至十日后为止,接收菊选票,逾期无效。

(五)截止投票五日后,在本报宣布结果。票存本社,投票人可于五日内,同

时来本社查验,以昭大公。

这五条规划以后,便附着那个候选人名单。自己将稿子字句校对一遍,便发交

排字房。看一看手表,还只有十点多种,心想赶出城,还可以赶上润音楼的压轴大

轴两出戏,马上坐了车子,便到润音楼来。

一进戏场,两廊过来,那听蹭戏的,乌压压的挤了一堆。看坐儿的直嚷:“道

口上,站不住,诸位退后一点罢。”又有人说:“真是不顾面子,听蹭戏就别再往

前挤了。”陈黄孽在这吆喝声中,已经挤了进去,和看坐的笑着点了一个头。看坐

儿知道他是个专看白戏的人,是没有好处的。但是他和这些唱戏的名角儿都是朋友,

也不能得罪他。便道:“陈先生您来第二排坐吧?”陈黄孽连点头道:“成!成。”

那看坐的将他一引到上场门一边,第二排椅子上坐下。和他共坐一凳的,有两个青

年,另外一个是三十多岁的人,嘴上养了一小撮短短的小胡子,都昂着头望着台上,

有一句没有一句的叫好。陈黄孽一看,花旦梅又芳,正在演《胭脂虎》,这几个人

正在对着她叫好。有时叫好之外,夹着四五下很单调的巴掌,十分刺耳。陈黄孽是

个老走戏园的人,他一望就知道这几个人是捧梅又芳的。这梅又芳原是天桥舞台上

的一个小坤角,名叫小菱花的,因为有一个捧角家和她认识了,和她置了几件行头,

改了个名字,便调到这润音楼来。陈黄孽只是在她登台的第一日,看了一次,并没

有注意。后来常常接到恭维梅又芳的戏评稿子,别家报上,也登得有。就是这一样,

她已成为名角了。陈黄孽虽不懂得戏,但是白戏看得太多了。每出戏的戏词上下场,

都记得烂熟。看过好的,再看不好的,自然也有一个比较。当时他觉梅又芳的本领,

也不过尔尔,何以有许多人捧。自己胳膊捧着胳膊,仰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看。他

这个样子,偏是有人注意。那两个青年,不住的用眼睛向这边打量,对陈黄孽那一

把毛刷胡子,尤其是再三注意。看了一会,两人交头接耳,又说一会。说了一会,

又望望这边。好像想打招呼,苦于没有机会似的。陈黄孽原没有留心旁人,所以人

家看他,他也不知道。这时他手上拿着半截没燃着的烟卷,正昂着头找看坐的,要

根取灯儿使使。有一个青年看见,便将他手胳膊一碰。陈黄孽回头看时,那青年早

笑脸相迎,问道:“你先生是要取灯儿吗?我这里有。”说着便将面前一盒火柴,

送了过来。陈黄孽欠了一欠身子,将火柴接到手里。那青年看他手上的烟卷,只有

小半截,还没扔掉,一定是烟已抽尽了。连忙在身上抽出一个皮页,在里面取了一

根吕宋烟,送到陈黄孽面前,说道:“这里有烟。”陈黄孽一看那烟上,围着一道

小金箍,正是上等的雪茄,便将烟一推道:“我有烟,不客气。”那青年道:“不

要紧的,茶烟不分家呀。”说着又把烟送了过来。陈黄孽觉得盛意难却,只好微微

点了一个头,将烟接过。一面抽,一面便问人家贵姓。那少年听说,早递过一张名

片。陈黄孽接过来一看,这人的名字叫任黄华。左面署着“钱塘苏小是同乡,字做

霜,一字菊仙,外号西湖钓客”。名字右面,也有上衔,乃是“梅玉联吟社干事,

藤花杂志总编辑”。陈黄孽见人家也是文艺界中的人,不敢怠慢,也在衣服袋里掏

一张名片还人家。那青年还没有接名片,先就笑着问道:“阁下是黄孽先生吧?”

陈黄孽答道:“是的。”任黄华道:“久仰得很!在报上天天读阁下的大作。”陈

黄孽道:“见笑见笑。”任黄华同坐的两个人,看见他们已经攀谈起来。也就和陈

黄孽点头,彼此交换名片。陈黄孽接了名片一看,有胡子的是李星搓,没胡子的是

孟北海,头衔和任黄华相同,不过编辑上面少了一个总字。李星搓面前,正摆着一

碟瓜子,一碟花生仁,便整把的抓起,放到陈黄孽面前来。大家一面看戏,一面谈

话,就像很熟似的。任黄华问陈黄孽,梅又芳的戏怎么样?陈黄孽受了人家的招待,

自然不便说不好,也就随声附和了几句。这时梅又芳戏已完了,台上在换桌围椅垫,

任黄华三个人,一见这桌围椅垫,好像是下逐客令的李斯一般,马上站了起来,就

对陈黄孽道:“明天到府上去奉看。”陈黄孽知道这是捧梅又芳的嫡派。捧角家有

规矩的,成心要捧哪一个人,等那个人下了场,马上就要走。若是不走,那就是不

专一的捧,受捧的人,是不领情的。所以任黄华看见换下一出戏主角的桌垫,他们

赶快就走。

第二天晚上,任黄华三人依旧到润音楼。梅又芳的戏一完,三个人便到戏院子

门口,一排的站着。不到五分钟的工夫,梅又芳出来了,头上戴一块瓦黑的呢帽,

身上披着黑呢的斗篷,正是漆黑一团。但是这样一来,她那一张粉脸,格外就白了。

脑后辫发,蓬松一大把,在斗篷上露着,可见她卸装得匆忙。任黄华早笑着迎上前,

说道:“你饿了吗?请你吃点心去。”梅又芳道:“这个时候,哪里有地方去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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