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都市的人生(43)

千层糕试试,奇甜。自从伊朗劫持人质事件,美国的伊朗莱馆都改名“中东菜馆”,此地附

近有一家“波斯菜馆”

倒没改,大概因为此间大都不知道波斯就是伊朗。

这罗马尼亚店还有冷冻的西伯利亚馄饨,叫“佩尔米尼”,没荷叶边,扁圆形,只有棋

子大,皮薄,牛肉馅,很好吃,而且不像此地的中国馄饨搁味精。西伯利亚本来与满蒙接

壤。西伯利亚的爱斯基摩人往东迁到加拿大格陵兰。本世纪初,照片上的格陵兰爱斯基摩女

人还梳着汉朝陶俑的发髻,直竖在头顶,中国人看着实在眼熟。

这家超级市场兼售熟食,标明南斯拉夫、罗马尼亚、德国、意大利火腿、阿米尼亚(近

代分属苏俄、伊朗、土耳其)香肠等等,还有些没有英译名的蒜椒熏肉等。罗马尼亚火腿唯

一的好处在淡,颜色也淡得像白切肉。德国的“黑树林火腿”深红色,比此间一般的与丹麦

罐头火腿都香。但是显然西方始终没解决肥火腿的问题,只靠切得菲薄,切断肥肉的纤维,

但也还是往往要吐渣子。哪像中国肥火腿切丁,蒸得像暗黄色水晶一样透,而仍旧有劲道,

并不入口即融,也许是火腿最重要的一部分,而不是赘瘤。——华府东南城离国会图书馆不

远有个“农民市场”,什么都比别处好,例如乡下自制的“浴盆(tub)黄油。”有切厚

片的腌猪肉(bacon),倒有点像中国火腿。

罗马尼亚店的德国香肠太酸,使我想起买过一瓶波兰小香肠,浸在醋里,要在自来水龙

头下冲洗过才能吃,也还是奇酸。德国与波兰本来是邻邦。又使我想起余光中先生《北欧

行》一文中,都塞道夫一家餐馆的奇酸的鱼片。最具代表性的德国菜又是sauerkra

ut(酸卷心菜),以至于kraut一字成为德国人的代名词,虽然是轻侮的,有时候也

作为昵称,影星玛琳黛德丽原籍德国,她有些朋友与影评家就叫她thekraut。

中国人出国旅行,一下飞机就直奔中国饭馆,固然是一项损失,有些较冷门的外国菜也

是需要稍具戒心,大致可以概括如下:酸德国、波兰;甜犹太——犹太教领圣餐喝的酒甜得

像糖浆,市上的摩根·大卫牌葡萄酒也一样,kosher(合教规的食品)鸡肝泥都搁不

少糖,但是我也在康桥买到以色列制的苦巧克力——当然也并不苦,不过不大甜;辣回回,

包括印尼、马来西亚,以及东欧的土耳其帝国旧属地。印度与巴基斯坦本是一体,所以也在

内,虽然不信回教。蓝色的多瑙河一流进匈牙利,两岸的农夫吃午餐,都是一只黑面包,小

锅辣煨蔬菜,匈牙利名菜“古拉矢”(goulash)蔬菜Y*牛肉小牛肉——就辣。埃

及的“国菜”是辣煨黄豆,有时候打一只鸡蛋在上面,作为营养早餐。观光旅馆概不供应。

西班牙被北非的回教徒摩尔人征服过,墨西哥又被西班牙征服过,就都爱吃辣椒。中世

纪法国南部受西班牙的摩尔人的影响很大。当地的名菜,海鲜居多,大都搁辣椒粉、辣椒

汁。辣味固然开胃,嗜辣恐怕还是aneducatedtaste(教练出来的口味)。

在回教发源地沙乌地阿拉伯沙漠里日夜气温相差极大,白天酷热,人民畜牧为生,逐水草而

居,没有地窖可以冷藏食物。辣的香料不但防腐,有点气味也遮盖过去了。非洲腹地的菜也

离不了辣椒,是热带的气候关系,还是受北非、东非、西非的回教徒影响,就不得而知了。

这片罗马尼亚店里有些罐头上只有俄文似的文字,想必是罗马尼亚文了,巴尔干半岛都

是南方的斯拉夫人。有一种罐头上画了一只弯弯的紫茄子。美国的大肚茄子永远心里烂,所

以我买了一听罐头茄子试试,可不便宜——难道是茄子塞肉?原来是茄子泥,用豆油或是菜

籽油,气味强烈冲鼻。里面的小黑点是一种香料种籽。瓜菜全都剁成酱,也跟印度相同。

犹太面包“玛擦”(matso)像苏打饼干而且较有韧性,夹鲫鱼(herrin

g)与未熟乳酪(creamcheese)做三明治,外教人也视为美食。没有“玛

擦”,就用普通面包也不错。不过这罐头鱼要滴上几滴柠檬与瓶装蒜液(liquidga

rlic)去腥气——担保不必用除臭剂漱口,美国的蒜没蒜味。我也听见美国人说过,当

然是与欧洲的蒜相对而言;即使到过中国,在一般的筵席上也吃不到。

阿拉伯面包这爿店就有,也是回教的影响。一叠薄饼装在玻璃纸袋里,一张张饼上满布

着烧焦的小黑点,活像中国北边的烙饼。在最高温的烤箱熄火后急烤两分钟,味道也像烙

饼,可以卷炒蛋与豆芽菜炒肉丝吃——如果有的话。豆芽菜要到唐人街去买。多数超级市场

有售的冷冻“炒面”其实就是豆芽菜烧荸荠片,没有面条,不过豆芽菜根没摘净,像有刺。

我在三藩市的时候,住得离唐人街不远,有时候散散步就去买点发酸的老豆腐——嫩豆

腐没有。有一天看到店铺外陈列的大把紫红色的苋菜,不禁怦然心动。但是炒苋菜没蒜,不

值得一炒。此地的蒜干姜瘪枣,又没蒜味。在上海我跟我母亲住的一个时期,每天到对街我

舅舅家去吃饭,带一碗菜去。苋菜上市的季节,我总是捧着一碗乌油油紫红夹墨绿丝的苋

菜,里面一颗颗肥白的蒜瓣染成浅粉红。在天光下过街,像捧着一盆常见的不知名的西洋盆

栽,小粉红花,斑斑点点暗红苔绿相同的锯齿边大尖叶子,朱翠离披,不过这花不香,没有

热呼呼的苋菜香。

日本料理不算好,但是他们有些原料很讲究,例如米饭,又如豆腐。在三藩市的一个日

本饭馆里,我看见一碟洁白平正的豆腐,约有五寸长三寸宽,就像是生豆腐,又没有火锅可

投入。我用汤匙舀了一角,就这么吃了。如果是盐开水烫过的,也还是淡,但是有清新的气

息,比嫩豆腐又厚实些。结果一整块都是我一个人吃了。想问女侍他们的豆腐是在哪买的,

想着我不会特别到日人街去买,也就算了。

在三藩市的意大利区,朋友带着去买过一盒菜肉馅意大利饺,是一条冷静的住家的街,

灰白色洋灰壳的三四层楼房子,是一爿店,就叫RavioliFactory(“意大利

饺厂”)。附有小纸杯浇汁,但是我下在锅里煮了一滚就吃,不加浇汁再烤。菜色青翠,清

香扑鼻,活像荠菜饺子,不过小巧些。八九年后再到三藩市,那地址本就十分模糊,电话簿

上一篇:北雁南飞 下一篇:风雪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