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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 下部(92)+番外

元宵夜,大殿开演歌舞,王览与他父亲谈的不亦乐乎。老大人提早告退以后,他还泰山般稳坐在殿中间。他不经意问我:“韦娘,陛下更衣那么久?”

我说:“相王,妾派人去催请陛下,可否?”

他明澈的凤眼好像在寻找什么,逡巡了一遍四周座位。他一刻失神,旋即微笑摆手说:“不!不用了,焰花放迟些也行。”

神慧出现时,活像做了错事被人当场抓住。但平素对她体贴细致入微的王览,却不闻不问,只是拉住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捂着。

烟花绽放,人声鼎沸。王览的眼神平静如镜,柔和的视线一动不动的盯着神慧。不知怎么,我感到一阵轻微的颤栗,不忍心走近他们。

我们都太宠她,他舍不得让她经历,真的就好?

破城的前夜,大军行营中的她,收到了一件礼物。围城内的华鉴容,用自己的鲜血绘成芍药送给她。在我的怀里,她泪流满面,紧紧攥着那方手帕。

华鉴容让她哭泣,不止一次了。王览从来不让她哭,至少在此时没有过。我抚慰她很长时间,王览还没有进帐来。我只得走了出来,想要宦官去找他。结果,他就站在寒冷的大帐之外。仰头望着远山的篝火。

“她还在哭吗?”他不看我,喉咙都哑了。

我说是。

“她不是为我哭,所以我不能不让她哭。但我不想看她现在的样子。我怕鉴容真的会死。……我终究也是自私的。”

“华鉴容会挺过去的,他要比自己想象的还坚强。相王,陛下已经长大了,你应该让她承受大人的一切。没有痛苦,就没有欢乐,不是吗?”

他沉默。过了一会,他大步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入内。神慧的哭声突然高了起来,渐渐的,归于平静。我在缝隙里面朝内望,王览半跪在地上,从背后抱住她,不断的轻声说着什么。她回头,也贴着他的耳诉说个不停。

先皇在出征前夕对我说过:“阿韦,不管你信不信。朕从来没有想过让神慧以外的孩子继承皇位。我不是为了她是我的女儿,只因为她是皇后的孩子,所以,她是唯一的。”

有时候,“唯一”是狭义的,狭到身心合一,连前生来世都要交代。有时候,“唯一”是广义的,只是某时某刻,灵魂中的一个火花。

华鉴容到荆州赴任前,来见过我。我们没有什么话题,他只是说:“替我谢谢王览。”他瘦了,一双凝结花魂的眼睛绝望的燃烧。

我拍他的衣袖:“谢谢你,鉴容。韦娘心里清楚。想想新的日子吧!我可没有叫你忘怀,只是希望你可以幸福。鉴容,先皇后说过,华鉴容配得上世间任何幸福。”

他凭栏眺望,说:“是吗?我并不贪心,但我只祈求过一种幸福。可叹到了今天,连想想都是对朋友的亵渎。”

我永远忘不了夏夜暴雨下的昭阳,我独自守着通向凉殿的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雨落荷花,青色的荷塘池水汹涌的泛滥。多年以前,我也是如此成为了女人。那个教书先生在书房里面激烈的拥抱了我。当时外面好象在飘雪,他的眼神是火热的。太疼了,太美了,所以忘不了。就算后来跟了吴王,还是忘不了。不知道是因为雨大,还是因为这些年看着王览带着神慧一路走来。我的眼眶和鬓发都潮湿了。我刹那间醒悟,我自己尘封的冬天,神慧与王览的夏天,都是人生中的春天。人,并不是只可以爱一次。但那种春天,可能只有一次。

时光飞逝,华鉴容又回来了。他经常陪伴在神慧的身后,神慧的眼睛里面只有王览。他变得更沉默,收敛了桀骜不驯,只做君主的影子。有的时候,我害怕看到华鉴容的眼睛,他流露出殉教者的诚意,对自己的苦甘之如饴,而且他还是一个不被注意的影子。

节外生枝,四川送来的周远熏也成了道风景。他的雅艳,无人不叹为观止。华鉴容对他采取完全漠视的姿态。可王览对他的关心,连我都觉得有点过头。若是敌视王览的人,甚至会认为他虚伪了。

我寻个机会对王览说:“相王,容妾身说一句,如此重视周远熏,有些折他福气。开了个头,以后不是还会有效法者?”

王览的脸上浮起种我从没见过的奇怪笑容。他的嘴角,眸子,都带着绝顶的傲然:“韦娘,我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孤单少年罢了。你可知道,再多上百上千个周远熏,或者胜过周远熏的什么人。有的东西绝不会变。”

原来如此。人人都说王览谦和,但绝对的谦和,来在于绝对的自信。那才是真正的他!

我再次见到这种神秘的笑容的时候,是在王览生命的最后一天。那天早晨,他居然起床了。在昭阳殿里,他交给我一个荷包:“韦娘,我在宫内将近十年。你好象是离我们俩最近的人。我把它托给你,只愿神慧今生永远不要打开它。”

我问:“相王你难道可以预见将来?”

他浮现出同样的笑容,也许比上次更轻松些,答非所问地说:“有人说王览专宠专政。他就是专宠,也曾经专政。但对国家,对神慧,王览没有一点亏欠。”

我骇然。后来发生的事,王览在当时确实预见了大半。

神慧有三个孩子,竹珈是她的头生子。她好像从不记得生他时候所受的折磨。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我凑巧看见了华鉴容在寺庙内的许愿。

“人各有命。”我对他说:“你要神慧脱险,许诺自己终身不治病。这本就违反天意,自然。”

他虔诚的合掌不理会我,等到神慧苏醒后,他才对我说:“我不信命。但上天加诸我的,我都会领受。”

我叹息,华鉴容,你总是记得昭阳殿盛开的第一朵花么?

竹珈打断了我的思绪:“韦婆婆,天快黑了,怎么伯父还没有回来?”

“是吗?深山里面还有一间住屋,若路太泥泞,他们也许会住在那边。”我走到篱笆外面,雨已经停了。满山遍野,原来并非风雨之声。我笑了:“皇上,你到这里一趟,随驾人马好多。”

竹珈肃然:“婆婆耳朵真尖。这是习惯。我今夜等不到他们,就必须下山。婆婆请同我一起走吧!宫中还有要事相商。”

我默然,半晌才说:“皇上,公主的亲事是真的?”

他的凤眼,光华摄人:“是。”

他转过身去,竹子的清芬穿透了他的白衫,他似乎笑了声:“韦婆婆,我是竹珈!我可以有弱点,但我发誓不会在感情上面。”

我苦笑无言,往事如烟。眼前人是新一代的天子。一朝天子一朝人心.

惆怅前春,谁人花前醉?回眸,人远波空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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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番外 :念奴娇 (王珏和流苏番外,很久以前发过,此处补上)

京师奢丽,甲于天下。由此衍生出的野草闲花,风流韵事也不可计数。白发老叟,黄口小儿都知道“三法师”的大名:晓月阁的流苏,寒星斋的九娘,梦霞楼的李含。九娘成名最早,李含年龄最小,流苏更是三人中的翘楚,号称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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