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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 下部(91)+番外

“韦娘,她要是一哭,我怕自己也忍不住。总有种预感,也许这一去许多事都会变。”母亲的死,是他迈向成熟的开端。

“阿福生气起来,老喜欢躲到文华殿的书阁。她在东宫贮藏室的第二格养了一只老鼠。她喂不来……韦娘你要记得每天去给它吃食,但别让阿福知道了别人在帮她。这几天夜里,我为她把后面要学的课业标注好了。进上书房的时候,别忘了偷偷放在她的宣纸下面……”

我不断点头,少年的眼神颇为忧郁,说话时候的柔情却不会被任何人错认。

不久,就有了一种传闻。听皇上身边的宦官说,皇上连续几天邀请少年公子们进宫参加他主持的茶会。他们无一例外的出身名门,姿仪美丽。更有甚者,有些孩子,是从千里之外,自己父亲的任所或家族的封地,奉旨入京的。这太不寻常了!

等神慧告诉我“母后说要给我选人作伴呢。哎,韦娘,还是金鱼好。对嘛?”我的手心都凉了,我回忆起那黄昏时分,一身丧服的华鉴容的忧郁与不安。

夜间,我去求见了皇上。自从皇后病倒,他每天除了上朝,就是盘旋在昭阳殿中。皇后神志昏沉,此时已经睡着。皇上则披着衣服,站在风口。

他老了许多,在夜色中我尽量不去想他与吴王酷似的外貌。吴王,也会苍老吧?我们是被生生隔开的上一代,难道皇上忍心让自己视若亲子的华鉴容受这种苦痛?

皇上叹气,双手扶起我:“阿韦,容儿配给神慧——是早就定下的事。朕怎会忘记?但时过境迁,现今别人都行,就他不可以。原因……朕不能告诉你。想必有一天你也会知晓。”

我说:“皇上,皇太女是太小。但皇上皇后又怎么放得下华公子的一片心呢?”

皇上凝视我:“阿韦说的不错。但作为皇家人,与其要别人的爱心,不如要别人的忠心,诚心。高处不胜寒,容儿离了这漩涡,未必不是好事。”

我多说无益,只好探起皇上口风:“皇上已经有了人选吗?”

他犹豫着,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阿韦。我想选谢家的孩子。那孩子韶秀聪颖,作诗如有神助。他今年刚好十六岁。但……在皇后面前我不能做主,还要她定。”

我脱口而出:“谢公子是少年中最出色的吗?”

“不,还有一个人。然而完美无缺也是件憾事。”皇上看着荷塘月色出神:“他好象是天界的谪仙,和这宫廷阴谋,争权夺利全不相干。而且他的家族过于强盛。朕因此并不主张他。可…… ”皇上叹了口气。

一个月后,琅琊王氏的王览被封为尚书,侍中。天下的每个角落,无人不知他将是皇太女的丈夫。我突然明白了皇上的叹息从何而来。他果然了解皇后。而我在昭阳殿见过少年王览以后,也理解了皇后为什么一眼挑中了他。皇上是男人,男人先让理智做决定。而皇后是女人,女人被感觉与印象征服。

我怀着挑剔的眼光看王览,但他的举动,言谈,实在无可指摘。面对突如其来的显赫,他淡然处之。面对宫廷内外的谄媚,他从容微笑,眼神清灵。他像泉水,在缓慢的柔和的节奏中,淹没了一切。只有一个月,这有一双微挑凤眼的少年就使所有的人敬爱,包括我。

他风仪与秋月齐明,音徽与春云等润。但他的风采,并不容易使人产生凡俗的感情的。女孩子们不会像以前对着华鉴容那样狂热:追逐少年的每个动作,只因为他的顾盼,就耳语脸热。对王览的膜拜,只会使宫女们更端重,更平心静气而已。他才十八岁,但连我都以为他已没有了弱点。

神慧和他很快的亲近起来,本来常提到“金鱼”的地方,现在她这么说:“我问王览去。”夏天结束的时候,我把一盏华鉴容松的水晶灯收拾在旧箱笼中。我想,神慧大约并不需要它的光亮了。

我第一次和王览单独谈话,是在秋天雨日。王览把我叫到屋檐下,说:“韦娘,林太妃病重,我知道你想什么。别担心,我会帮你。”

我愕然:“王尚书,皇上对此事敏感。请千万不要冒险。”

他微笑:“韦娘。皇太女还不懂事,要是她大一点,定然会为你请愿。你信吗?在她长大之前,她所不能承担的事我都会为她做。若你是皇上,你会迁怒于我?”

我无语,他又说:“我母亲辞世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吴王现在的境况……所以我会做。”

无论王览事前是否有足够的把握,当我和吴王重逢的时刻,我们对他充满了感激。虽然我们两人的终点是:残春深处,我眼睁睁看着他饮下毒酒。

王览与神慧成婚之前,我郑重的告知神慧:“结婚以后,你不能再和我睡了。”她十分扭捏:“我和人家睡不着的。”我笑道:“王览,不算是人家啊!”神慧狐疑的望着我:“咦,为什么呀?”我说:“结婚以后就变成一个人,就像两个泥人,合在一起揉成团儿了。”神慧咯咯的笑起来:“那以后你们看到王览,就会说他是神慧吗?”

新婚的次晨,王览早早就起床。日上三竿,我摸到神慧的帐子里面想叫醒她,她忽然一跃而起挂住我的脖子,小声说:“阿姆,王览真的不是‘人家’!我睡得很香,还做了好梦呢。”

没几天后,王览的一位表兄,带着新婚的妻子入东宫觐见。夫妇俩人年貌相当。神慧蛮喜欢秀美的新妇,嚷着要她抱。于是王览的从嫂就抱起了她,神慧吃了个蜜枣,问她:“你丈夫也喂粥给你吃吗?他帮你擦脸吗?他教你做什么功课呢?他怎么哄你睡觉?”新妇不知道如何回答。王览的表兄解围道:“殿下,拙荆年纪太大,已经学不了新东西了。”大家都笑起来,王览佯装倒水,从他的侧脸,我捕捉到了丝尴尬。

他们告辞后,王览把神慧抱到膝盖上,揽紧了她,温柔的说:“慧慧,以后别把我们俩的事随便告诉人。特别是在内闺里的。你想,别人又不告诉我们他们的事,所以……”他轻轻捏捏她的耳朵:“我们也不让他们知道。”神慧点头,整个人趴在他上身。“乖宝宝。”他夸奖道。抱着她轻轻的摇着。这时候,连我都不想踏入房间请他们用膳。

神慧当上皇帝,出乎意料的快。少年王览的脸色苍白,方寸完全不乱。我曾经看到他连续一夜批阅公文,连脊背都不曾弯一刻。神慧登基以后的第二个月,他命宦官把他手边的两箱书籍送回王家去,我瞥了一眼,都是佛教经典。

王览日理万机,但神慧的信手涂鸦,废弃玩具。他都必定亲自来整理装箱。

我发现桌上的水晶灯的时候,颇有点吃惊。王览笑了笑说:“总是人一片心意,要是丢在灰尘堆里,可惜了。”他没有问谁是金鱼,但他会不知道吗?

神慧十二岁那年的元宵,久违的华鉴容回到了宫廷。他的光艳形象,重新引起了骚动。说他风流冠绝,恰如其分。可他居然回避我的眼光,那样的时候,我就依旧觉得,他还只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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