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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 下部(64)+番外

“是吗?南北对峙,处于乱世,不借酒佯狂,阮籍恐怕很难保全自己吧。”静之微笑着问。

王览不说话,眸子中只有愈加清澈明净的光芒,似乎有个坚定的信念在他心中。静之没有找到答案。对于静之来说,酒狂的时代,才刚开始。王览,并非是同他一样的人,他适合听曲,但不适合拨弦。

这一天,静之醉了,王览没有醉。

春天,静之十九岁。北朝的名城,太原。

三月桃花放,绿柳真青凉。太原的街市酒楼,绣旗相招,掩翳天日。

静之走乏了。到了一家酒楼面前。看到一块匾“三升不醉,三年免费”。忍不住噗哧一笑,这几年他南涉苍梧,东穷溟海。酒量越来越大,都找不到“醉趣”了。

见他大摇大摆的往里走,掌柜的对伙计吩咐了几句。那个伙计斜白着眼睛:“喂,你还是别处去。这里的酒钱……,你看看我们的客人就知道。”

静之看了看在座的人,俱是华服宝带。只有他,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因为行走了很长的路程,鞋面都沾满了尘土。

静之笑了笑,脸上的酒涡乍现。他满不在乎的一坐,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他眯起眼睛:“请给‘喂’来八升酒。”

势利之人,多见钱眼开。伙计立刻满脸堆笑,管这个外乡人醉是不醉。他忙不迭的送上了酒。

静之仰脖便灌,如同饮水。顷刻,就喝了四升。满座的公子哥,瞠目结舌。

“你们门口的匾额,说话算话?”静之笑得更甜,点漆的黑眸转动着。

小二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静之一笑,和蔼说道:“不要紧张。我只要一个脸盆,保证以后再也不到贵店。”

话音刚落,老板气喘吁吁的出现,送上一只铜面盆。

众目睽睽,静之把剩下的四升酒倒进脸盆。他旁若无人的脱下鞋袜,用那美酒,洗起脚来。

“酒并不高,高的是你们的心啊。”静之洗完脚,丢下一句话。走出了酒馆。

到了大街上,他自言自语:“人,真不可以逞能。”这酒,果然后劲十足。出了几条街,静之已经出了大汗。他靠着路边的一个石阶,休息着。

天快黑了,他解开了衣服。口里道:“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

他好像睡了一觉,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一个出谷黄莺似的语声:“这人好像醉了。”

“姐姐你又滥发好心。太原城,这样的醉汉还不多啊?上次你把一个病倒的小乞丐带回家,治好了他。结果,他把咱们的钱都偷光了,害我们白干三个月。”一个小男孩不满的说。

“不是,那个乞丐对不起我们。难过的,不该是我们。这样下去,此人,会被风吹出病来的。天太黑了,我也看不清,他好像年纪不大。老婆孩子,还靠他养活吧。好弟弟,咱们先把他扶进店里,休息一下。”少女说。

静之其实没有醉的很沉,但他还是使不出力气。那两个人拖他进门的时候,静之闻到一股子醋味。他们关上门,醋味更加浓烈。一个人似乎要给静之灌水。静之正好口渴,可嘴巴一张,一股酸醋直冲喉头。

他大为后悔,睁开眼睛。

“这醋解酒,真灵!”男孩子欢呼雀跃。

静之的面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皮肤白净,一张圆脸,虽然不算漂亮,却相当可爱。她脸上洋溢的温柔关切,让静之心头一跳。

灯下,静之展开笑颜,说了第一句话:“我就一个人,还没有娶老婆。”

这个女孩,就是阿霞。

那个春天,静之整天就在阿霞姐弟经营的醋店里面,他发现,阿霞虽然好心过头,可以被列入“笨”的范畴。但他喜欢她。情人眼里出西施,阿霞越看越可爱。她没有大眼睛,瓜子脸,小蛮腰。可是她善解人意,心地纯洁。

最后一天,静之狂饮。又一次,他弹起了“酒狂”。靠着阿霞的肩膀,他喃喃说:“阿霞,我们一起去酒乡吧。”

“好啊。跟你去哪里,我都愿意。我没念过什么书,酒乡在哪个州府?”阿霞给他披上一件衣服,拿出手绢,为他擦汗。

“酒乡,去国不知几千里,其土旷然,其气和平,其俗大同。”静之说。

“我听不明白。静之,你又醉了?”阿霞轻轻推他。

静之一把抱住她:“没有。不过,跟着我,先去长安吧。”他觉得,那个童年的幻想,就要变成了真实存在。幸福的感觉,把他都快淹没了。红尘中,终于有了一个守候他的女子。而且,他也爱她。

那一夜,静之没有醉,阿霞也没醉,不过比醉,要神魂颠倒的多。

夏天,静之二十五岁,南朝华林园。

阿霞,死去已经四个年头了。王览,也只是过去的美好。

静之的琴艺炉火纯青,在南朝也饱受赞赏。

他结识了周远薰。周远薰很文雅。让静之总想起童年的旧友阿蒙。当然,他比多年前病死的阿蒙美貌得多。但那种猫咪一样楚楚可怜的神情,那种腼腆而柔和的语气,却如出一辙。

周远薰不快乐。静之喝酒的时候,常常招呼他一起喝,周远薰说:“赵先生岂不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他说这话,含着笑,清秀的眉头却不自觉地皱起。

静之手握酒壶,抢白他:“你多大?少年不识愁滋味。”

周远薰是绝代的乐舞高手,人们说,他是人世间的飞天。但静之隐约感觉,即使在最欢乐的旋律中舞蹈,周远薰仍然有心事。这个,是和音乐的灵魂有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什么是醉?”端午节过后,远薰突然问静之。

“不试怎么知道?”静之无意探求他人的隐私,但真的很愿意开导这个少年人。即使自己不快乐,也祈望他人快乐。静之总是这样想。

这日,他们取下一朵莲花,一人取下一叶。叶尽者饮,以为酒令。

周远薰输掉了。他喝酒不多,却至于酩酊。双颊绯红。

夏日清光,华林上苑。有水一池,翠竹千竿。阑珊处,赵静之弹起了“酒狂”。为了阿霞,他多年刻意回避此曲。但此刻,他只是为了周远薰醉态的天真烂漫而选择它。不打开自己的心结,何以开导他人?虽然身在南朝,不过是个权宜之计。静之喜爱南朝人,阿霞说过,无论南北,都是人哪。南朝,虽非酒乡,但确实充满着和平的气息。

周远薰跟着琴曲的节奏,翩翩舞了起来。他真醉了,所以才会感到快乐。赵静之,吃过不少苦头,却童心未泯。但周远薰,看来养尊处优,为皇帝亲信。他的性子里的少年心性,只有在醉时的舞蹈,才可以看出来。静之想,阿蒙如果活着,看到这个场景,该有多开心。美丽的生命,那么脆弱?

不设防的周远薰,是个飞天一样的少年。他腰间丝带诙谐飘动,双手插腰如同却月。

静之想告诉远薰,真的潇洒,原来,就是忘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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