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女皇神慧 下部(58)+番外

我尽量控制情绪,我的鼻子发酸,但我说出来很平静的话语:“我还有个儿子竹珉。他很像鉴容,但又不像。”

静之打开荷包,问我:“你把这个鹿皮文书也带来了?”

我点头:“这很重要吗?”

静之说:“是我母亲用‘女书’写的一封家信。”周远薰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静之又说:“言皇后为人刻毒。二十岁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皇帝庶子,母亲到死也没有提起。父亲为了保护我,只是想让我成为乐人。可是,济南的大火烧掉了父亲最后的希望。当时言氏的权力还是不可动摇。不得已才让我避祸南朝。但到后来,我想你身边的周远薰,华鉴容都猜了出来。我就不能继续留在南国了……”

我说:“你离开几年,发生了巨变。”

静之握住我的手:“只要活着,就不该悲观。等齐王竹珉大些,你领来让我看看。”

他又给我一个木盒:“我没有想到南国会发生那次宫变。直到不久前言太后死去,我们发现了这个——柳昙在南国危急时刻向北帝谄媚的信件。所以我国发生宫变以后。他唯恐我会搜查言皇后的宫殿,暴露了他自己……”

我到此时才完全知晓了政变的起因。我正要开口,静之指向天空:“神慧快看,流星!”

流星,又见流星!再一次流星雨来的时候,我还是靠着静之,欣赏了造物的瑰丽。

我们都向往和平,可我们也重视感情。

夜里我问静之:“你真的放弃爱情了吗?”

我看不见他的面孔,但我肯定他笑了。

北国的皇帝说:“我还有大半生的时间来找寻。”

十年以后。京口凤凰台御苑。

暑风日暮,荷塘里千朵荷花,婷婷轻摇。恰似绿衣持节,少女争妍。

白衣少年,背对着我。海上秀影,不如他超尘忘机。仙家白鹭,不如他风度翩翩。远处湖山,襟怀清旷,却比不上他回头一笑。

高洁雍容,只在凤眼的尾梢。他的神态十分安详:“母亲。”

“你回来了。”我笑了。跟着卫辰找到他后,我已经静静站立了好一会儿。

“我想你,所以和弟弟先过来了。蒋相,王相他们都在后面。”

“竹珉在北国玩了两个月,没有闯祸吧?这次济南会谈,北帝有没有告状?”一年以前,我把皇位传给了十七岁的竹珈,自己和鉴容带着一双儿女,韦娘,卫辰等亲近的侍从搬到凤凰台居住。少了国事操劳,我也有时间照顾鉴容。他再也不用像前几年那样寂寞的坐几个时辰等我下朝。竹珈为政,早在十三岁时候就可以独当一面。到了今日,我的能力,已经不足以指摘他什么了。

“竹珈也爱荷花?”我问。我知道他最爱荷花。

他笑了,在我的眼里,誉满天下的皇帝竹珈,永远是个孩子。

竹珈若有所思:“凤凰台这里都是白莲,只有昭阳殿都是大红的千瓣莲。”

我握住竹珈的手:“我老了,曾经轰轰烈烈过。绚丽之极,归于平淡。倒是你身为天子,至今还没有合适的皇后人选吗?”

竹珈有几分羞赧,和他父亲一样,耳朵发红了:“母亲做主好了。”

我笑,拍他的手背。转开话题说:“韦娘不在,你在这里等两天,才可以见到她。”

竹珈浅笑:“老太太又到莫干山去了?她和伯父伯母还处得不错。伯父现在的日子真是悠哉游哉啊,宫里头都说他们自家种出的桃子好吃。”竹珈说的时候,虽然带笑,没有半点羡慕的味道。从十岁以后,我在这个孩子的脸上,只看得到作为皇位继承人的坚定。

竹珈想了一想,才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次我们去济南途中,宋彦碰到一个僧侣。据说酷似当年的周远薰。”竹珈的眼睛有意无意对我瞧。他从来不相信周远薰死于火中,我明了。

“相似的人多了。宋彦没有去和他搭话吧?”

竹珈说:“当然不是他。那个僧侣并不认识宋彦,他只是回答他了两句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雪踏鸿泥。”

我委婉一笑,也不再说。让竹珈跟着我到后园去,竹珈问我:“仲父身体还好吧?”我点头。竹珈长大以后,对鉴容仍然尊敬,但总是少了儿时父子般的依赖和亲昵。甚至有疏远的客套。我看在眼里,也不好强求。竹珈只是竹珈,他和他的父亲并不完全一样。就拿处理政务来说,竹珈的雷厉风行是特出的。人们说,青年皇帝轻易不动怒,一旦动怒,就毫不留情。而览的菩萨心肠,当皇帝是太累了。

我们还没有到,忆娟就迎上来:“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她不过十二岁,娇艳绝伦中,有纯真的活泼。也许自恃天生丽质,她行事随心所欲。

“还是皇帝哥哥好,我那个坏弟弟,一回来就霸占了爹爹。”她嗔道。

竹珈对待弟妹态度向来和蔼:“弟弟这次在北国还闹个笑话,妹妹你想知道吗?”

忆娟娇波流转。

竹珈看了看我,笑说:“弟弟走时,北国太子拉着他手,说舍不得他,要送给那个和他长得很象的姐姐一件东西。结果竹珉把礼物丢进水里,还推了小太子一把,说:你比我还小,还想当我姐夫?”

忆娟绯红了脸庞,顿足说:“皇帝哥哥也拿我逗乐,我不依。”

我圆场说:“只是说笑。太子才十岁,大约是看你弟弟太漂亮心动了。”

忆娟挽住我小声说:“我才不嫁去北朝。我爹爹眼睛不好,我要一直陪着你们。将来女儿要选自己喜欢的人。”

竹珈偷笑,我捏捏女儿水灵灵的芙蓉面:“好好好,我们就等着看你选出来的人了。”

我已经看到了竹珉,靠着鉴容有说有笑。虽然孪生,但竹珉并不和他姐姐十分相似。他更加像少年时代的鉴容。鉴容少年时候热情如同烈火,竹珉却天性淡泊内向。

绿云影里,明霞织就,海棠花树,仿佛千重文秀。却被一袭素袍的竹珉轻易压倒。鉴容老了,他的魅力没有随时光消磨。男人与女人不同,当我的容颜开始褪色的时候,他的智慧,苍劲,深刻都与他的人格融化,使他美得越发深沉。

竹珉不爱说话,他只亲近他父亲一个。他的冷艳,也来自他的个性。鉴容对孩子们都宠爱,但我想他一定偏爱竹珉一些。

因为竹珉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他幼年习琴,数年中出神入化。四岁学习书画,到了当今已经列入南北名家之列。虽然才华横溢,竹珉每日必定勤习书法三个时辰,我们到凤凰台后,他住处的一方小池塘就成了墨池。

如果竹珉是竹珈的身份,他不可能如此执著的追求书法的境界。他简直是个书痴,我常常看见他对着空中比划,想写出更加飘逸的字体。作为母亲,他热爱翰墨,我纵容他。但看他有时候研习书法,呕心沥血,我也忍不住心疼。

“母亲。”竹珉站立起来,他不喜表露感情。记忆中他很少开怀大笑或者潸然泪下。但我当然知道他见到父母的欣喜,他的眼睛,在叫我的时候,骤然闪亮。

上一篇:女皇神慧上部 下一篇:红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