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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46)

岳穹忽地笑了笑,"禁军十二万,谁不想要?孙氏闻氏相斗,德王想着要作渔翁呢。"

项平也跟着笑了,"依德王的才具,恐怕是有些志大才疏吧。"

"德王是想天下愈乱愈好,因为才具不够,所以正好混水摸鱼,是不足为惧。但若放任下去,谁保不会成势?还是得留心着哪。"

"嗯......哎,这次倒不失为一个警告的好机会。"

项平对上岳穹略有疑问的眼,"德王太托大,所以对于何秉参劾中涉及他的事没有正辞声辩,错失了大好机会,以后要澄清就要费些神了,就算没有实据,也可让他稍微收敛些。"

"唔,是个出手的时机,德王自晨公主出世后,一直游走于朝中大臣,也确实气盛了些。"

"不过,话说回来,我怎么也想不到柱国公居然会站到皇上这边。恐怕孙预也不知情吧。"

"......我也是不知情。"岳穹低叹一声,"似乎皇上这一手设的很早。孙业环,孙氏,究竟有什么秘密握在皇上手里呢?"

"你是说......"项平暗惊。

"不。"岳穹极快地否认,"在下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呵呵,来,项大人,喝酒,喝酒!"

"呵呵呵,好,喝酒。"项平也笑得好不开怀。

六月二十二,寅半,正是禁宫是最暗的时候,喜雨怀揣着几封密函急步走在宫廊上。北门距松涛斋是远了点,所以他赶得很急。

入了松涛斋,他在外厅问值夜的宫女,"皇上睡着?"

"是。"

喜雨一阵犹豫,终于还是掀帘进去,在床帐外轻唤,"皇上,皇上......北边来信了,皇上......"

文帐马上被掀开,妫语探身,"什么?"

"回皇上,北边来信了。"

妫语坐起身,接过侍女递上的湿巾擦擦脸,"拿来我看。"

喜雨将信一并奉上。

"熬了一夜了吧?先去吃点东西,朝会让知云代你的班。"妫语一边拆信,一边吩咐。

喜雨眨了眨干涩的眼,确实是累了。"是。"

"...... 麟州事定。圣上勿庸挂怀......臣闻永治郡守薛炳与麟王媾合,就与平执原将军定计,并于暗中刺探薛炳,假意与其交好。在探访民情途中,遇麟王麾下谋士左明舒, 其意在推翻麟王,拥立麟王独子别夕,与我暗谋。臣见机不可失,便与之定计,使平将军小路兵马去关外伏兵,明里让薛炳约麟王几日上关。于是道中麟王大军中 伏,撤时又遭别夕、房延熙军士围堵,麟王死于乱军之下。众将散投别夕,臣恐左明舒会趁机叩关,私窃薛炳印信,简书向羽州求援,以防麟王军。同时监军大人矫 旨驱逐倭寇,兵出清月海,以为奇袭。今左明舒已罢兵退回麟州扬城......臣以为麟州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薛炳全家已伏诛,依臣愚见,不如让他背这个黑锅,言 明薛炳私通匈奴部族,欲除麟王。麟王因受永治郡守之欺,入关勤王,却不慎被郡守设伏遇害。麟州十五万精兵,宜安不宜躁,先稳住阵脚,以图将来......"

办得漂亮!妫语心里称赞一声,又拆开另外几封,是长光详细叙述的细节过程,并无出入。

"更衣。"这打了一年多的仗,终于快是个头了。

"皇上,才寅时三刻,要不要再歇会儿?"

"......不了,也睡不着了。"妫语揽衣下床,侍女立时上前伺侯更衣。

黎 明时分,夜色是最浓的。夜气也沁着凉意。妫语走到窗前,望着东方于这黑色翻涌中泛出些白来。天快亮了。北方事定,西南边的捷报应该也快来了吧。一年了,一 年的仗,一年的辛苦,一年的忧心,一年的呕心沥血,终于,终于是快到头了。她这一年下来,究竟是在做什么呢?亲政?报仇?还是保天下?似乎每一样都做得并 不完备,似乎每一样都做得不彻底,似乎每一样都做得竭尽心力。如今亲政是有些眉目了,天下也保下来了,但报仇呢?什么结果也没有。她是在什么时候居然也偏 离了这条主线呢?

妫语合上眼,呼吸着最后的夜气。有时她也想放手,就算亲政了,也不一定非得做个好皇帝。历史上昏君庸主多了去了,也不差她一个。反正她......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与这个世界,她本是个毫无干系的人。

可 是,为什么偏偏有这个可是呢?巫弋的仁厚的眼光,不必耳提面命,她就会在这眼光下尽自己所能去做一些多少有利于百姓的事。岳穹,一开始是想借助他的才智, 没想到现在是反被他影响。还有孙预,于公于私她都不想伤害他们孙家分毫。但他们世代权臣,又是贤臣,要想让他们安全,她必须做得让他们挑不出错来。

她 的人生,错误地来到这里,错误地登上帝位,错误地扮演着一个本是傀儡的角色。为什么是她?要她做一个正确的君王,制定一系列正确的重大决策,她真的很累。 夹在私怨与家国公利之间,她殚精竭虑,到最后,她又得到了什么?什么都不是她的,身份,地位,功绩,甚至生命,都不是她的。孙预也恨她,恨她......

罢了,罢了,谁都恨她,闻君祥恨她,萧霓恨她,孙冒庐防她,孙业清、孙业成此时只怕也恨她。项平也对她有防心,项焦炎更是不用说。朝中大臣又有几个是真心向着她的?......恨就恨吧,她也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只是孙预呵,那么一个特别的存在,居然也恨她了,终于恨她了......

"皇上,先吃点点心吧。"知云在身后轻道。

妫语回头,一时无语,只是接过一块千层糕反复地看着。

知云多少知道一些她的心思,也不好劝,只得转开她的思绪,"皇上,北边来信,是不是长光他们完事了?"

一提到这个,妫语总算舒展了眉头,阴霾之气淡扫,"嗯,长光和柳歇此事的确办得漂亮。不日应该回朝复命了吧。"

"啊,这么说他们快回来了?"

妫语斜眼瞧他,"才一个多月,就想他了?"

"皇上笑话了。"知云搔搔头,"咱们三个打小就没分开过。这一去就一个月,又是北边那种危急地方,我和喜雨两个多少也有点担心。"

"快了。放心吧。"妫语轻轻一笑,"长光这趟差可是立了大功,该赏他什么好呢?"

知云在一旁陪笑,"长光一直挺喜欢这次给他的那把'玉衡剑'的,不如皇上就赏了他?"

"这是小玩意儿......"

知云小声嘀咕,"也只有皇上将尚方宝剑当小玩意儿。"

"贫嘴。"妫语睇他一眼,想了想,"我听说长光有个妹妹是吧?"

"皇上......"知云有些吃惊了,这是奴才的家事,虽然长光一直放在心上,但这是不劳主子操心的。

"我已派人留心了几年,也探出了些眉目,估计流落在陈州。要不......把她接来天都,让他们兄妹俩团聚。"

"奴才......奴才替长光谢皇上恩典。"

"起来,起来。不用老跪我,我瞧着眼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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