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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堪(24)

不过挨了这一剑,我似乎因祸得福。六爷因我护主有功,就赏了‘洗秋阁’西角一处离书房较近的屋子给我住了,虞靖燕巧她们也沾了我的光,都搬来了这里。园中的下人见情势大变,便纷纷换了一副面孔,对虞靖燕巧逢迎拍马,又是送礼,又是道歉。着实让我之前的一些安排变得有些白费。但显然也是有人不识好歹的,比如掌管内务中各房物件的墨荷,仗着有个哥哥在军中颇受重用,就在这里趾高气扬了。

燕巧端了药进来,一把夺下我手中的地图,“喝药了。”

我看看她,无言地接过药,浓重的药味让人实在难以下咽,“怎么还有野山参哪?六爷给的应该没了吧?拘缘的照理也该吃完了。还有这个,当归,何首乌,哪来的啊?大夫新开的?”

“人家孝敬的。”燕巧笑笑,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

孝敬?我一想就恍然,一定是当初暗整我们的人来示好来了。

“呵呵呵,今天中午吃清蒸人参鸡。”

我皱眉,“我不是已吃了很多红枣枸杞粥了么?还有当归,人参地整日地补,再多的血也回来了。”

“伤了就是伤了,怎么补也难回复往日的健康。”燕巧收起笑,她仍是很怨六爷。

我正了脸色,“燕巧,以后把那个念头消了吧,也不要再闹情绪了。”六爷这一次可以不和她计较,但难保下一次。

“我不在乎……”

“我在乎。别说赌气的话。”我转了转语气,“咦?这几天都没见虞靖过来,她的事办得怎样了?”

燕巧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她来过了,你正睡着。事办了,那金儒一出手就给了五千两。”

“好。你让她有空替我买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城东西柳巷老烟枪里的那把招牌烟斗,再一包上好的烟丝。”

“你要这个做什么?那招牌金烟斗可是好价钱哪!没二三千两银子连价都用不着去谈。”

“是啊。但不是有五千两么?那钱来得不正道,想虞靖拿着也觉手脏,还不如马上脱手呢!”

“你又在打算什么了?”燕巧斜眼看着我。

我笑笑,“我们总也不能任人欺负是吧?六爷下个月初就要去神都了,这府里可就没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可以让我们活得安宁的人了。”

燕巧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发发劳骚,“重伤还休养不到一个月的人就要劳神劳力……”

“好了。六爷已经很客气了,让宣霁来,已减去我一半的事了。我们都是下人,这点分寸还是要把握住的。”我说得很淡,但燕巧应该听明白了吧。

第 19 章

二月初二,雪融,六爷的车驾也出发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懒在卧房里,宣霁已替我代了好几天的工。于是里里外外穿上三件夹袄,外面又罩上一件绵袍,轻喘着总算走到到书房,抚着胸口才要推开房门,门已自动打开。露出一张温煦阳光的笑脸,是宣霁。

“啊,平澜姑娘总算来了,你再不来,我可真要累死了。来来来,快进来吧。”

我有些头晕地笑笑,“宣先生辛苦了。”

宣霁仔细看看我,连忙将我让到屋里,刚想倒口热茶,又顿住,“姑娘还在吃药……”

我在书案前坐下,“宣先生不必麻烦,我坐会就好。”

宣霁上下打量我一下,又看看手中的暖炉,将之递给我,“姑娘先暖暖手,这里的活儿只怕有得忙呢。”

我好笑地看他十分宝贝地将这个小巧的暖炉交到我手上,想起那日他与鲜于醇的对话,知他也是极怕冷的。

他对着我看着看着就露出一丝深邃的眼神来,“姑娘这次的伤可真是凶险哪……”

我淡淡地一笑,到底是六爷的人,“护主是平澜的本分,就是死了,也是值的。”

“姑娘忠义宣某佩服。”

“宣先生言重了。”我看了看堆积在案头的卷帙,才一个月,就积了那么多么?

宣霁为我解惑,“新年开头总有许多事要安排谋划,一个年头一个年尾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尤其是今年。”

总有许多事要安排谋划?我总觉得宣霁似乎话中有话,特别是最后一句。但我不想插手太多他事,只是“哦”了声,不再闲话家常,便翻开一匝信函看起来。

真的是好多,直到午时,手中的活儿才算稍微告一段落,说告一段落,其实只是把十天前应该完成的东西解决而已。我捏捏手,活动一下有些冻僵的指节。

对面宣霁也是拍了拍后颈,冲我一笑,“过些天只怕还更有得忙呢。”

我暗暗皱眉,他老在暗示我什么,难道六爷到现在还不放心么?不想迂回,于是我直接道:“宣先生有话请直说。”

宣霁爽朗一笑,“姑娘真是沉得住气,我百般把话挑起,你只作不见。”

我语气很淡,“平澜只想处理好分内的事而已。”

宣霁苦笑,“姑娘别恼,宣某只是觉得六爷此次上神都似乎有着特别的打算,并非只是参加冠礼那么简单呢。”

他会不知道?北地毕竟不是六爷的地方,六爷会上神都势必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会把宣霁留在后方必有一番计较,他会不知情么?难道六爷到现在还不放心么?心里微恼,是可以假装不知情,但如此一来,只怕这一个月的共事可能就不那么顺利了。既然他要的是坦诚相见,那明言也无妨,我还可以省事点。

“六爷是有一番计较在里面。比如让王上对五皇子不再信任,比如让各皇子开始意识到皇位的重要性。”我的话说得很含蓄。五皇子是不能再让他留在王上身边了,而对付一个王子,让他失去王上的信任,那他将有着什么样的命运已可预料。六爷会怎么做我不甚明了,但依他提到五皇子时的阴冷眼神来看,五皇子只怕难逃一死。而如果各皇子开始有意识地争夺储位,那对六爷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先不说定有皇子想百般讨好六爷以期能借助六爷在朝中的势力以登上储位,就是没有,朝中党派纷争一起,到时王上自顾不暇,对于六爷出兵东南也是一大安稳。

“六爷对姑娘很是看重哪。”宣霁语气毫不经意,几乎听不出试探的意味来。

“平澜只是六爷一个随侍丫环。”我平静地对上他的视线,轻轻一笑。谋士,我没忘记,他是六爷的谋士,六爷的人哪!再怎么光风霁月也只为六爷全全设想。

走在雪地里,我思索着年前与现在一些事情之间的联系。看来王上也是不容再留六爷了,只是为什么呢?在豫王的根基还稳稳当当的现在?这一手也真是小鸡肚肠,刺杀不成就来个讨好,封晋岑王,又调兵河州已示全力配合,可是现在又让人怎么领情呢?老实说王上的一举一动真是缺少章法,当初能成就如此大业的人应该不是这样的吧?难道师傅说的是真的?

……王上一生无过亦无功,前半生仰仗一人,此人身后,再无可依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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