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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堪(23)

她坐到床边,抖着唇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孕妇不宜情绪激动,这几天我可过腻了以泪洗面的日子了……”

她忽然哭出声,身子一软,居然就跪在床边。

我大吃一惊,忙伸手扶她,却扯动伤口,一下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我忙示意燕巧,她却只投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气结,“拘缘,你起来。现在是严冬!你不管你孩子了?快起来。”

她摇摇头,语气坚决,“平澜,我的命,这孩子的命,都是你救的,是你舍命救下的。就让我在这里……”

“乱讲!你以为我挡这一剑是为什么?要你来给我磕几个头么?你要是让孩子出世不健康,那你才是辜负我!咳咳……咳咳咳咳”一时说得大声,肺里感觉有一阵撕痛,忍不住就咳起来。

拘缘忙给我喂了口水,一旁燕巧也轻轻扶起她。“好了,都没事了。”

我喝过水,看着拘缘的满脸泪痕,轻叹,“拘缘,你还真不像个探病的人哪。都不说些让我开心的话。”

“平澜……我……”

“回去吧。好好养好身体……你是有身子的人,到病人房里来不好。”

“平澜……”

燕巧总算出来打圆场了,“好了,你这么哭哭啼啼的对伤势也无好转啊,保护好宝宝,这才是你能做,也最有用的。”

拘缘为难地看着我,犹豫了半天,“那你好好照顾她……平澜,我过些天再来看你。”

“好。”

我才想躺下睡一会,修月也来了。

她坐在床边细细地陪我说着话,但我总觉她有些异样。看我的眼神中有复杂,有犹豫,很模糊,也有些迷离。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

没过多久,燕巧在一旁插话,“时间到了,探视的明日请早。”

修月站起,朝我淡淡地一笑,嘱咐了些话也就走了。

我直觉有异,看向燕巧,“你什么时候成了牢头了?”

本以为她会生气,但却见她认真地看住我。“有些事你不知道吧。”

“什么事?”

“那晚的刺客没有留下活口。”

没有?我眼一闪,淡笑,“留了也没用。六爷知道那些刺客的来历,他们的主子就是知道了也动不了的。”

“是么?”燕巧微有些诧异,眼里还是有着不信,“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受伤倒下的那一刻,那刺客也只是受了重伤,是六爷再补了一剑……”她抓住我的手竟有些冷汗,神色间流露出恐惧的意味来,“那一剑几乎就割下了那人的头……”

割下头?我的手一抖,好……好狠……

“我们都吓傻了,六爷那件袍子上溅满了血,剑尖也滴着血,就这么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你,整个人像从地狱里来的一样……可他看着拘缘的眼神比他杀人的时候更让人心惊胆颤……”

她看着我,眼神是那么苍凉,什么时候连燕巧也变得那么不快乐?我看着她握住我的手,温暖坚定却有些颤抖,她在怕什么?

“平澜……我们想办法逃走吧。”她看着我,我在她眼里看见了一丝悲剧的意味。是不是那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呢?

我来不及回答,门已被人推开,一道俊逸的身影映入眼,是六爷,但他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严峻的气息,夹带着风雪,扑面而来,冷冽异常。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下去。”

我心里微颤,燕巧咬着唇看着我,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在六爷的冷眼下退了出去。

六爷坐在圆桌前,看着药碗良久,才转过头看我,“好些了?”

我摸不清他的意思,只能答道:“好些了。”话出口才知道这是一句重复。

六爷冷笑,“我看也是好些了。”

话中的冷厉让我不由想起那一剑来,一记寒颤。他盯着我,“天下皆知,你们都是我的人。”

是呀,的确天下皆知。我小心地看着六爷,他不会说废话,那么下面他要说什么?

“这天下想必也包括王上吧。”他淡笑。

王上!我心中一惊,六爷的意思是……手不禁微微发抖,我紧攥住被衾。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这么说,也有可能故意这么做,他,他到底要胁迫我什么呢?

“你能做些什么让王上改变这种想法呢?”

我深吸几口气,“没有理由去改变王上的想法,只能让他没办法去做他有可能做的事。”我轻轻地说着,语意里有一种连我自己都震惊的阴狠。

六爷笑了,他看着药碗,唇角弧形优美而舒展,有一种天高地阔的高朗。

我看着这抹笑,脑中闪现的是燕巧离去时悲哀又担心的眼神,胸口蓦地疼了起来。我咬住唇,忍住胸口的咳意,下了一个决定,“六爷……六爷,我可以倾力助你完成天下,只求在最后,您能放了我。”

六爷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淡淡的光。

我靠上床壁,有种心力憔悴的感觉,无力去想其他。

很长时间的安静,六爷无言,我亦无言。忽然六爷的手一拍桌面,平静地看着我,“下月初,我要上神都参加十二皇子的冠礼了。”

十二皇子的冠礼?是了,王上最小的儿子也已成人了。我迎上六爷的眼光,忽然明白六爷的意思了。他打算动手了……冠礼,十二皇子……

五皇子!我一时想起一事,刺客应该是由五皇子经手的吧?王上毕竟是王上,身份尊贵,不会去结交这些江湖高手,倒是五皇子的府里,据说是豢养了一批死士的。本来如果留有活口的话不失为一个威胁五皇子的筹码,但……“六爷,你为什么……”我出口的问话在看到他有些别样的寒意时住嘴,把话岔开,“六爷若想取天下,是希望由豫王处下手,还是王上处?”

他眼神微讶,“你以为呢?”

我认真地想了想,“王上年纪大了,立储势在必行,如果他能立一个有助于六爷的皇子为储君,那就省事多了。”

他眼神明丽又幽深,看着我时居然有种波光粼粼的感觉。“……我走后,就由你来掌理书房事务。”他起身就走,在门边时,又停了停,“还有宣霁。”

“是。”我答道,见他就要出了房门,不由又问,“六爷……”这一桩事让人担心。

他没有回头,“她的身份还不在我的眼里。”

我舒了一口气,有这一句承诺,是可以放心了。

养伤的日子很空却不清闲,我让虞靖仔细画了一卷地图。半壁江山,事关六爷与王上的最终较量,也事关所有人的生死,我不能不慎重再慎重。

六爷那句话真是字字诛心哪!天下皆知,六爷的人,如果六爷一倒,我们岂不成了势必要拔除的祸根?燕巧说要逃跑,可如今我们如何能逃?又逃得到哪里去呢?生死相关,忧佳相随,从一开始就注定的。

伤口开始结痂了,但那个狰狞的伤口呀,每次看到它,我就感到一股子死亡的气息萦绕周身。幸好有燕巧,每晚都是她替我换药,我是真的不敢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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