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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策(出书版)(22)

我蹲下身子,他的脸庞就像个大孩子,虽然有不可忽视的美丽,但男性的轮廓还不够明朗。他闭上眼睛,长睫毛微动,只是个金马玉堂里不解忧愁的少年。玉飞龙也悠悠过来了,我给马儿解开马鞍。

阿宙的声音飘在暖风中:“小虾,你来了真好。我还担心你不来呢……”

我坐在他边上:“我怎么敢不来,不然你就把我的黄金凤送人了。”

他以手撑草,半坐起来:“我不会!”他一把解开自己的胸襟,黄金凤在他的胸膛上,亮灿灿的。我望着他,默然而笑。他也笑起来,正在酝酿着说辞,我已经一把将凤抢了回来。

阿宙眼明手快,又抓了过去,我一怒拍地,他狐狸般的笑容半明半暗,只按住我的肩膀,把黄金团风给我从脖颈套上。凤上带着灼人的温度,他耳边垂下的几根发丝又惹得人脖子痒痒。石竹花开,溪水静流,若是民间有相爱少年,一定会携手入梦。

阿宙凑在我耳边咕哝:“还你了。我从剑门赶来,就怕迟了。这片山谷,我早就想让你同看。”

剑门赶来?我觉得奇怪,剑门离这里道阻且长,阿宙就为了此刻赶来,那他倒真是一个孩子了。连我也神往起来:策马西风,追过长江,又来到芳草幽谷,遍地闲花。

我跟着他坐在地上,玉飞龙就在我俩几步处徘徊。我学阿宙那样闭起眼睛。春天已经归去,夏天的万物正在滋生……只觉得阿宙的手划过我的下巴,把吃食塞进我的口里。原野清风,随着他手指而来。

我顺势一嚼,居然是莲子。有些微苦,是新的,沾着荷露香。我默默的吃,阿宙一颗颗的递。我心中又浮起了遥远的昭阳殿,我再也不能回去了。孰能料到,武献皇帝唯一的公主,青春的记忆,不是留在百亩千瓣重莲中,而是刻在蜀道上的粒粒莲子里了。

“上官先生……可好啊?”阿宙懒洋洋的,似乎是随口提起。

我停下咀嚼,茫然望着远处的天空。我是不能不管上官先生的,与阿宙相逢片刻,我也该回到青城山中去了。

阿宙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蜷在我的身边:“累……夏初……”

远山里有川女的歌声,唱得却是早年我南朝的歌曲。四川虽为北国所夺,但人们依然念旧。

依稀是“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美妙的歌声,起伏在山岭,就像一张天鸟衔起的网……

我听得仔细:“阿宙,这个是白头吟啊?”

他正想睡:“是不是古代四川的大美人儿卓文君写的?我以前在别人家听过。”

“嗯,司马相如要纳妾,文君就写了这首。司马相如就放弃纳妾,回乡携她归隐了……”

阿宙枕着马鞍:“嗯……白头吟!我周围的人几乎都三房四妾的。但他们中间没有司马相如那样的男人,也没有卓文君那样的女人 。要是司马相如没有看到白头吟,纳妾了,最后也不会高兴吧?毕竟谁都不如文君啊。”

又有歌声传来,阿宙却呵欠连连,翻个身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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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动,也有睡意。等到意识到一阵灰沙卷过,我才揉了揉眼睛。

阿宙艳丽的眉目中,有竹枝词般的婉约。唇有些干燥,就像沙漠迷途许久,此刻才遇到了绿洲栖息。

我仰望天空。日头昏红,我推了推阿宙:“阿宙,你看!”

阿宙张开眼皮,唇角一钩:“……嗯,天狗吃月亮……”又打算继续作梦去。

我摇头:“不。……不知为什么,太阳都变色了!傻瓜,快起来。”这时,近处的柳林里起了一阵微不可闻的哨声。天空异常冷静的散着余光,有一群男人靠近了我们。

我第一反应就是抽出了阿宙缚在马背上的揽星剑,为首的男子,面对剑光,眼皮都不眨。

“来者是谁?”我大声说,也是为自己壮胆。

那群人面面相觑,似乎也不太明白我是何人。为首的人以剑支地:“小的求见五爷。”

阿宙大步流星走到我前面,用身子挡住了我:“你们意欲何为?”

首领和其余人交换了一下眼光,跪在地上大声地说:“在下奉二老爷的命,请五爷到锦官城一叙。”

“二老爷?他怎知我在这里……?他去了锦官城呢,难道是一年一度的花会,终于引的他有了闲心?”

首领不敢发声,只好匍匐在地。从我这角度看去,阿宙的凤眼里有一分恶作剧的快意,就像我小时候哥哥们点燃爆竹前的表情。但阿宙的眼中那种兴奋,要更深,更像个谜。

阿宙轻轻笑了声:“大哥可没有叫我听二哥的。我要是不去,你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是吧?”他的口气,颇为轻蔑,似乎是与其二哥并不融洽。

首领嘴几乎贴上草地:“不敢。”

阿宙眸子晶莹含笑:“不过……我是会去的。二哥一个人,多没趣味啊。”

阿宙退后几步,把我的手压在他的手上。用不容置疑的严肃低声说:“小虾,你不用跟我去。骑上我的玉飞龙,到青城山口,会有我的人来接应你。”

天色渐黑,不象日食。但此景不祥,不宜出行。我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我也去!”

锦官城,我慕名已久。我回到青城山,若没有上官陪伴,也是孤寂。没有玉飞龙,我此刻走不脱。可我坐上玉飞龙离开,就永远欠了阿宙一个人情。跟他去,又能拿我们如何?

阿宙握紧我的腕骨,捉摸不定。他不再说话,扶我上马。

有个人见他也要上马,就殷勤过来扶住马头,玉飞龙怒嘶一声。我的眼前只金风一道。

阿宙已经用剑壳狠狠地抽了下去:“谁允许你动我的马?”

那人头上流血,若寒蝉般。首领忙喝退手下,向阿宙请罪。阿宙摇一下手,催动白马,将我圈在身前。在如昏暗一般的白昼下,向前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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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是花重锦官城,可我的眼里,就是黄昏下的萧瑟土墙。因白天天象异常,城里行人稀少,分外安静。初生的月亮像个杏黄的大柑橘,孤零零的挂在土墙的边上,没有依傍。

重花,因城里一重雾气,都看不分明。阿宙才入城,就有精悍的士兵前来迎接。

到了一座堂皇的府邸,门前魁梧青年正在等待。青年玉带金冠,本是相貌极好,但眉间不脱俗气,未蓄须的唇又因为过薄,就像一个刀口。

“小五,终于让我找到你了,你入蜀几个月,可想哥哥不想?”这青年是阿宙的哥哥?

阿宙笑得很响,全没有心机的样子。

阿宙的哥哥只扫了我一眼,眸子光似要攫取人:“这位是……?”我的脸上已蒙了丝帕。因他看人不善,我也索性冷冷的扫视他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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