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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策(出书版)(156)

我破涕为笑:“我们都在胡说,正事都忘记了说。”

天寰也笑:“什么是正事?男女正事,不是不能做吗?”

我舔舔他的耳垂,他居然也抖了一下,我低声用吴语说了一句话。

天寰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抱紧我,道:“好啊,你当我是柳下惠?”

我发笑:“谁要你当柳下惠,我只喜欢元天寰。狠心的,无情的,自以为是的,心心念念天下的元天寰。”

我们入睡时,天色发白,还好第二日乃是休沐日。

我想明白一个道理:当你爱上日光,当你爱上花。纵然万物有灵,你依然不能肯定它们是否感觉到你。但你在温暖的日光中,你在美丽的花旁,你依然会感到幸福。有人爱着一个人,而那个人爱着其他的人。

每个人的付出,未必能得到相等的回报。但是,谁又能慨叹命运无常?一切是心甘情愿的。

这就是真实的爱。没有计较。没有清晰的起点,也没有确定的终点。

天亮时,天寰抱着太一靠在床边,对我道:“我一直喜欢孩子,便会不知不觉溺爱。对于太一,希望你能多加提醒,莫让我这个做爹爹的溺爱过头。”

我想起母亲说的话,答:“孩子都有本性。所谓棍棒底下出孝子,原本就是瞎说。”

我懒懒的,不想起床,望着如同图画般的父子,说:“天寰,昨夜其实我是想说:南朝图书,自从章德太后时代大火,延烧秘书省,散佚殆尽。而北朝图籍,反倒是民间所收齐全。我想利用菩萨托梦,我想还愿,求得健康的说法。用皇后私财,广收图籍,大加缮写,遵汉祖宽大爱民之义。除了官府向河南沈谧,河西司徒邵,清河崔氏等藏书家搜集,朝廷也可令各州郡下访天下遗书,秘阁所无,对有功者加以优赏。此举一来可以敦悦诗书,凸现文治,二来可以在搜访的过程中,发现,提拔散落在民间的有识之士。你觉得如何?我想了好久,你不许笑话我。”

天寰眼睛闪亮,一阵欣喜的光芒,从他的面上透出:“我怎么会笑你呢?你这样年纪,刚刚开始帮我,能想出这个办法,不容易。”他对正在睡觉的太一吹了口气:“太一,你家家的话,听到了没有?”

他满腔皇帝柔情,无奈儿子闭目养神,对他毫无反应。天寰只好傻笑了一下,把儿子搁到手臂里,让小家伙睡的更舒坦。

天寰假装苦苦思索了一会儿,好像全靠我提醒,他才想到的。他又言道:“这样可以吗?我欲以尚书令崔僧固主管,具体抄录誊写事宜,应交付秘书省办理。此外,以侍中谢如雅兼典校秘书,集合北朝名儒名士,刊校经史。开修文殿,德教殿,供他们商议编汇图书编目。名字我想好了,我的年号为圣睿,因此题为《圣睿遍略》。你也可让秘书省变成一本集大成的书,因为你是皇后,同我居住太极殿,不访叫《太极殿御览》。”

我点点头。他低头吻了我的额头一下:“我的男孩子已经吃饱喝足了。我的女孩子也要起床用膳了。要是饿坏了,我这样狠心的,无情的,自以为是的,心心念念天下的老男人,到哪里再去找这么一个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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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闲着无聊,恐怕难逃哀怨两字,但忙碌的女人,是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

因为她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憋着气和时间一争长短,像只鼓足的球囊,就未免哀怨不起来了。

这一年从秋到冬,我都忙着搜罗图籍,寻访名士,天寰则是忙着革新政令。

腊月初,下第一场雪。雪洒竹丛,逸我清听。回风之时,折竹一声,倍添寒冷。

我放下毛笔,手头这份荐书表,是洛阳孟子容写的。楷书秀雅,思路清楚。如雅细心备注:孟子容,家本寒族。少年寄人篱下,求师大儒。到他弱冠时,青成蓝,蓝谢青,师傅反而要向他学习了。他过目不忘,生活清简,报复远大,虽然学儒家,但精研法家。

上品无寒士,英俊成下僚。这个时代,压抑太久,九品中正制,害人非浅。入冬之时,天寰准许我明春提拔十二人为“修文殿学士”,这是一个崭新的官名。虽然品阶不高,但等于天子近臣,也可上达天听。我拿出碎金柬,落笔“孟子容”三字。

前些日子,我已到德教殿,见过矮小沉静的商人藏书家司徒邵,又在修文殿见过其他一些年轻人。北朝人才济济,并不输江南。唯有河南沈谧,虽然他近日响应朝廷号召,将书送到长安有司,但就是真人不露相,不肯入宫。

不过,提起这个人,我倒是有个发现。原来他的舅舅,是我曾在四川酒楼遇到过的古怪老先生张季鹰。张季鹰,与我一面之缘,他年老不欲出山,但是否可以用他说动其外甥呢?

脑后咿咿呀呀,我含笑回头,手里一股暖意,太一醒了,正爬在榻上,冲我乐呢。

太一正在学语,我每天,都为此欣喜。我对他拍手:“家家在这里。”

他“啊啊”的叫我。我乐不可支,太一凝视我,水汪汪的眼珠,瓷白的皮肤,就像个玉娃娃。我亲了他一下,又是一下。等他满了七个月,就要给他断奶。虽然皇家孩子多是好大才离开奶娘的,但我想太一能更快的更独立的成长。

谢夫人把太一接了过去,谢夫人每日背诵些诗歌给孩子听,还教他辨认物事,颜色。

我透过北窗,两个宦官,非但没有站好,反而是抖抖索索拉着发皱的棉衣下蹲着烤火。

阿若说:“皇后,奴婢去呵斥那两个没规矩的。”

我笑着摇头:“天可真够冷的。要是我不在屋里,也会那样。告知总管张公公,使我这几年省下的脂粉钱,给每位宫人宦官做一身新棉衣。”

阿若说:“皇后,皇上与五殿下,杜大人,在西殿议事。”

我披起披风:“我去看看。”

我还没有走到西殿,就听杜昭维一本正经的宣读:

“官员授田,有职分田,

合并州郡,存要去闲;

不分民族,设置保闾;

设立义仓,官私并存;

统一度量,皆从汉制……”

我听了许久,改革并不冲向要害,基本上都是对人们有利的,特别是发展财政。

天寰补充说:“人苟有才能,何必为族所拘?工商业者,虽非清流,也可按勋授官。北方柔然,西北羌族,都要和鲜卑,汉人一样的赋税。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审时度势,我们都可以接纳……”阿宙和他促膝对坐,手里拿了一支笔,慢慢记录。

我过去从未见阿宙耐烦写下来,如今他倒是有些变了。

阿宙说:“这几年自卖为奴婢的流民不少,皆应放还为民,典身之钱,有国库拨款。”

天寰道:“五弟说的对,昭维,你记下。”

我想了想,还是到正殿去温酒等候,等候大半个时辰,外面飘起鹅毛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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