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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皇后(35)

我在他还清醒的时候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我们早就两不相欠了。这也许要成为他活着的时候我对他说的最后的话了,我怎么能那么无情?我们早就两不相欠了。

我俯身把他的身子轻轻抱在怀里,虽然这么凉,但还是软的,没有僵硬。库莫尔不是也说了,他也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一定还活着,萧焕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就算郦铭觞说过他命不长久,就算他事先明白似的把后事都安排好了,他也不会死的。对了,郦铭觞在,他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名医”,从不把起死回生当一回事么,怎么会连一个人都救不活?

我紧紧抱住萧焕的身子,拖着他往外走。只要能回到关内,找到郦铭觞,他就一定能救活萧焕,或者根本不用他救,萧焕自己就会醒了,像以前那样,自己从濒死的境地里挣扎出来,然后摸着我的脸颊说:“苍苍,让你担心了。”一定是这样。

敏佳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苍苍,别动了,伤口裂开了,把衣服都染红了。”

库莫尔钢铁一样的手臂挡在我面前:“你们现在是俘虏,不能出帐门。”

我们现在是俘虏?我突然觉得很可笑,他现在还跟我谈什么俘虏不俘虏的?我冷笑了一声,挥臂一拳击向他的胸口:“滚开!”

“你疯了?”库莫尔一把抓住我的手,也吼道,“就算我不拦你,你走不到一半就留干血死了。”

“不用你管。”我冷笑着仰头看他。

“不用我管?”库莫尔那双鹰眼里突然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不用我管?我可是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你的!”他剑锋一样的薄唇微微动了动,“你是不是要去找人救他?我派人去,你们在这里等着。”

“你真的会派人去?”我仔细审视他的眼睛,萧焕不是他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敌人吗?

“不用怀疑了,”库莫尔竟然有些苦涩地笑笑,“我都放过那么多次杀死这个生平最大的劲敌的机会了,天知道我是不是也疯了。”

“关内有个随军来的御医叫郦铭觞,把他叫来,他能救萧大哥。”我赶快说。

“好,我马上吩咐赤库亲自去。放心,你们这次留在这里之后,小白的那帮跟班根本就没有入关,一直在营外的山头上等着,应该很快就能把那个御医带来。”库莫尔点点头说。

“这就好。”我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怀里萧焕的身子无比沉重,脚软了软,差点就跌坐到地上。

库莫尔伸手扶住我:“先把他放回长椅上去吧,你也去休息,他拼了命救你回来,你也要爱惜身体。”

我点点头,把萧焕交给库莫尔,自己被敏佳扶着坐回床上。

靠在床头,我抹抹眼泪,冲库莫尔笑了笑:“谢谢你,库莫尔,我刚才还那样怀疑你。”

库莫尔正从帐外叫了赫都进来给我更换伤口的纱布,他一边用一种很愤恨的目光盯着那个老军医,一边说:“没关系,你怀疑得对,我的确盼着他就这样死了。所以我在想,人是不是年纪越大反倒越容易心软,我当初杀大哥时,可没这样犹豫过。”

赫都低头解开我胸前的衣衫,娴熟地抹药、更换纱布,头都不抬一下,库莫尔继续用那种愤恨的目光注视着他。

等到赫都收拾完东西倒退着出去,库莫尔依然用那种目光目送他出帐门,突然蹦出一句:“早晚要杀了这老朽。”

我觉得有些好笑,就问:“他又没犯什么错,为什么要杀他?”

库莫尔依旧恨恨地看着帐口说:“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小白每次气力再不支,也非要亲自给你换药了。让赫都老头那双脏手在你胸前摸来摸去……我都没有摸过!”

“哥哥你也太小气了吧,赫都老倌是医生,为这件小事叽歪几天了。”敏佳在一边不屑地说,“我也这么喜欢苍苍,我都没说什么。”

“小姑娘知道什么,你就一边去,别再添乱了。”库莫尔气呼呼地找了张凳子坐下。

敏佳冲他吐吐舌头:“只不过大我五岁,就好意思说我,看我回去跟额娘说,让额娘再罚你跪到冰面上。”说着端过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苍苍快喝药吧,哥哥吩咐让放在火上的热水里暖着,一直都是热的呢。”

想不到库莫尔这么粗枝大叶的人,也能想到这么巧的法子,我冲他笑笑:“谢谢你了。”

库莫尔干咳了一声,似乎不太好意思地别过脸去,半天才含糊地冒出一句:“不客气。”

喝过了药,就在床上躺着等郦铭觞过来。受伤的感觉真的不好,四肢百骸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药里好像加了安神的材料,明明想保持清醒的,却一直打瞌睡。看来我今年有点流年不利,这都第二次受伤了,回去后要不要找个灵验的道观抽张签?这样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听到帐口处一阵响动,有人进来了。我连忙睁开眼睛,看到果然是郦铭觞提着一只药箱走了进来。他这次破天荒地没有溜溜达达地走路,一阵风似的走到长椅前,搭上萧焕的脉搏,才伸手和我打了个招呼:“好啊,小姑娘。”

我慢慢起身,站起来向他走去,敏佳想扶着我,我摇摇手拒绝了。一步步挪到他跟前,郦铭觞正以手拈须摇着头连说了三声:“太胡闹。”

我看他脸色凝重,忍不住问了一声:“郦先生,有救吗?”

郦铭觞瞥了我一眼:“有是有,不过要一片你心肝上的肉做药引,你肯吗?”

郦铭觞虽然喜欢开玩笑,但是这句话却说得一本正经,我迟疑地问:“真的?”

他挑了挑眉:“我郦铭觞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你跟他,只有一命抵一命,断无全活之理了,你肯吗?”

“那就拿去吧……”我冲口而出,话刚出口就开始后悔。

那边郦铭觞果然拈着他的胡须摇头晃脑:“说笑,说笑,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药引?”

又被这老头儿戏弄了,我眼前一阵昏黑,不是萧焕还要他救命,真想一只手掐死他。

郦铭觞把完了脉,又察看了一番,点了点头说:“实在太凶险,我也没有十分把握。”

“这么说就是有八九分把握了?”我高兴地抓住他。

郦铭觞拍了拍身上的长袍:“那是当然,想我郦铭觞是何等人物。想当年在江西,那家当家的已经停尸五日,我都开棺把人救了回来,那家人还以为是诈尸……”

“行了行了,你的光辉往事我早听过一百遍了,还是快救眼下这个吧。”我连忙打断他。

郦铭觞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他的症结在于毒气淤积五焦,因而经脉堵塞,阴阳不济,血气聚集在丹田,不能疏通。寒最伤血,偏偏这小子为了少伤气力强自把寒气压了下去,当真是胡闹得厉害,还敢说是我的弟子,自己的命都快弄丢了。”说着摇头思索了一下,“不对,不对,依这小子心肺损伤的情况来看,他决计撑不了这么多天的,有谁帮他疏通过血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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