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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遥远的过去(9)

这么一来一整天就没出宾馆,中午就在宾馆内的风味餐厅里随便点了两个菜塞饱肚子,下午就又坐到了书桌前。

奇异的是,整整一天,把功夫做足,竟然再也没有从日记中找到第二个明显的线索。

这个记日记的女子,在古代绝对应该去写史书:看起来写了很多,其实都是废话。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扭亮书桌前的台灯,盯着面前翻了很多遍的发黄日记本,开始昏昏欲睡。

第6章

高中时我曾写过日记,不是写给老师检查的那种,是那个年龄的小女生都会写的那种偷偷捂着谁也不给看的日记。

我绝对不用那种表面洒了几层金粉,内纸做成怀旧效果,侧面还挂着一个一拽就散架的密码锁的本子,一看就知道那日记本的主人除了特别没品味之外,还特别的幼稚。

我都偷偷拿程寒暮用的那种黑色软皮的商务笔记本,大内页里一片素净,除了浅浅的格子和页眉简约高尚的斜体英文之外,没有任何的图案和花纹。最重要的,这种本子耐脏耐揉,不管是塞在书包里,还是塞在桌斗里、窗台夹缝里、花盆下面,被子里、枕头下、鞋盒里……拿出来一擦,照样干净整齐,里面雪白的纸片跟新的一样。

我通常在晚上做完作业之后,把本子从书包夹层里拿出来,确保周围没人后,匆匆写上几句,接着合上本子,再放到书包里,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就背着去学校。碰到周末和放假外出,不方便把书包带在身边时,就把本子从书包里拿出来,找个短期之内不会有人碰的地方藏起来。

这种地下活动我在偷偷进行了两年,从高一到高二下半学期,不但程寒暮不知道,连蒋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都没有发现过,让我很是得意。

不过所谓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某天我昏昏噩噩写完当天日记之后,把本子忘在了书桌上,第二天也没有想起来,直接就拖着书包上学去了。

其实只是忘在了家里也没什么的,如果给蒋阿姨看到了,顶多骂我一句乱放东西,顺手给我收到书架上而已。关键的是,这天程寒暮正好休假在家,如果给他看到我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完了。

临放学的时候我摸到空荡荡的夹层才惊觉日记本已经被我忘在家里一天了,也不管讲台上班主任还在唠唠叨叨的布置作业,拉开凳子就冲出了教室,一路上自行车飙得飞快,连闯了三个红灯。

到家之后随手把车子往院子里一扔,就撞到正要去倒垃圾的蒋阿姨,她看到我就皱眉头:“别跌倒了!疯丫头一样。”

我一把抓住蒋阿姨肩膀:“阿姨阿姨,我的日记本,日记本!你看到了没有?”

蒋阿姨一手拿着垃圾袋,给我叫得有点晕:“先别嚷先别嚷,程先生还在睡觉!”

我管程寒暮睡不睡觉,还是跳着脚:“我放在桌上的那个黑皮的日记本啊,阿姨你见到了没?”

“那个啊,”蒋阿姨总算想起来的样子,“早说过东西不要乱放了,我拿给程先生看了……快让开别挡道,小心垃圾掉出来。”说着拨开我的手继续往外走去。

“阿姨我恨你!” 我足足石化了好几秒钟,才猛地跳起来,向着蒋阿姨的背影喊,接着一溜烟冲上楼,推门就进到程寒暮房间里。

程寒暮睡眠一直很浅,我又叫又嚎又跳,早就把他吵醒了,正靠在床头揉额头,见我进去,闲闲的问:“闹什么?”

我嗯嗯啊啊的,眼珠子四下乱瞟,想找我的那个日记本:“舅舅……你怎么醒了啊……”

程寒暮好笑地看我探头探脑,随手从身边的床头柜上拿起一样东西:“别找了,在这儿。”

我全身犹如被雷劈中,一步步走过去,紧张的好像军训时踢正步,几乎同手同脚:“下午好,舅舅。”

“一年也没听你叫过几声‘舅舅’,今天倒乖了。”他嘴角微挑,露出点看好戏的表情,“日记没藏好吧,今天准备写点什么?除了‘猪头陈’之外,给你们班主任起的第二十八个外号?”

眼前的程寒暮脸上的表情颇为丰富,我却宁愿看到他平时那种死板着脸的样子。冷汗都快顺着脊梁滑下来了,我挤眉弄眼表情一定很搞笑:“最近有点江郎才尽,创作激情不高,第二十八个还得等几天……”

“我来期待一下?”他要笑不笑的,抬手把本子往这边递了一点。

“不用期待,不用期待,本人已经决定封笔了。”我生怕他反悔,还不等他开口,就抢先把本子拽过来抱在怀里,嘴里还在胡扯,“本人的一贯宗旨就是急流勇退……”

“境界还挺高嘛。”他给我逗得轻笑起来,见我拿了本子之后偷偷挪着后退,又悠悠开口:“等等。”

该来的还是要来,我僵僵站住,认命地低头。

可能是看我的态度挺可怜,他的口气缓了缓:“我赞成你这个年龄不能早恋,所以你回绝了那个男生做的很对,但是……”他似乎是思索了一下该怎么形容,“下次最好不要用太激烈的方法,跑到广播台去朗诵那封情书……很伤害别人的自尊心。”

看我还低着头不吭声,他可能怕话说重了,又说:“好了,别的就没有了,先去把书包放下吧。”

如蒙大赦,我连头都不抬,飞快地转身。

“还有,辱骂老师,去写检查……”他在后面补上。

“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我已经完全脱缰了,边往外跑,还记得回头冲他叫了一声,“你偷看我日记,侵犯个人隐私!”

一口气冲到房间里甩上门,连忙把日记本打开,看到扉页间的粘纸还好好的,我用力拍胸口给自己压惊,还好还好,程寒暮没看到贴起来那一页的内容。

外面蒋阿姨不满的声音传来:“小离也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是这么闹腾,也不学学别人家姑娘的文静样子,都不知道关心关心舅舅……”

“关心啊,关心啊,我很关心的。”我藏好日记本,打开门冲蒋阿姨吐舌头,说着还跑到刚出了房间,站在走廊里倒水喝的程寒暮身边,点着脚装模作样地用手试他额头的温度,“怎么样啊,还烧不烧了?头晕吗?我扶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淡看了堆满假笑,陶醉在贤妻世界里的我一眼,程寒暮喝着瓷杯里的水:“别摸了,我今天没发过烧。”

蒋阿姨在一边摇着头叹气。

当年的那本日记本,一直到我后来离家,都没有再离开过我身边。我把它带到了学校,然后在大三那年,把它放在一堆从程寒暮家里带出来的东西里一起烧掉。那张自粘上后就再也没有撕开过的扉页之间,是我用纯蓝的钢笔水,一笔笔很工整写上的一行字。

那是我所写的第一篇日记,也是一句念了很久的话和一个想了很久的开始:程寒暮,我想我喜欢你。

门铃声一阵阵刺进耳朵,我从书桌上撑起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不知不觉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