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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遥远的过去(27)

扯起嘴角笑,走到办公室一角的饮水机旁,什么温度的水给程寒暮喝最适合,当年我就已经很熟练,拿起纸杯,很快对出温度适宜的一杯,端着送到程寒暮手里。

握住杯子,他的手在抖,幅度不大,却还是有几滴水从杯中溅了出来。

只是片刻工夫,他的脸色已经更加苍白,轻轻咳嗽了几声,他合了合眼睛定神,而后抬头向我微笑了下,用手指指衣服一侧的口袋,“这里的棕色药瓶,麻烦帮我拿出来。”

在沙发上坐下,我先从他手里接过水杯,才俯身从他胸前的口袋里摸出药瓶,倒出几粒,他手抖得几乎接不住,我就直接送到他口中。把药含在舌下,药效似乎是一时没有发挥出来,他微蹙了眉,合着眼,身子靠在沙发上。

我坐在沙发另一侧,眼前的程寒暮比五年前还要消瘦,也比五年前更加莫测。以程寒暮的性格,当年他和我最亲密的时候,也不曾见他开口对我要求过什么,所以他刚才那一声柔和的请求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他叫住我,是有什么想对我说,还是因为在他发病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

神思还没回来,手指已经被微凉的手握住,程寒暮睁开了眼睛,看向我:“黍离,我想回去休息,扶我到门外好吗?”

帮人总要帮到底,我翘起嘴角算是笑,扶着他的胳膊配合他慢慢站起来。

程寒暮的状态仿佛真的不好,不长的路走走停停居然用了快十分钟,下楼梯时有两次都是撑住墙壁才勉强没有跌倒。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注意跟他保持点身体距离,到后来就几乎是半扶半抱的把他塞到楼下停着的车里。

开车的是一个陌生的小伙子,看样子跟程寒暮似乎也不是很熟,帮我一起把程寒暮扶到车里后,就坐到驾驶座上问:“程先生,到医院去还是回宾馆?”

程寒暮似乎是一时没有余力开口,靠在车座上合了眼,没有说话。

我本来就没打算久留,看他安顿好了之后就动身准备钻出车,身体刚起来,手就突然被按住了,程寒暮轻咳了一声:“黍离,我也住在那家宾馆,让小张一起送你回去。”

原本就乱糟糟的心情更加不耐烦,我忍不住冷笑一声:“程寒暮,五年前我们就没关系了,你今天这样想干什么?”

话一出口,怨气就跟着倾泻而出:“好,程先生,当年是我小不懂事,恬不知耻喜欢上你,你赶也把我赶出家门了,多少错也都抵消了吧?现在你又是遗嘱又是遗产,童大律师就差把我拽到你坟头上哭坟去了,这么耍得我团团转也算耍够了吧?我这儿还有什么是你还没玩儿够的?还要我继续陪着你玩儿?”

几句话一出口程寒暮的脸色就立刻煞白,连原本淡白的薄唇也添上了浅浅紫色。

李黍离就算再冷血无情,也总不至于要拿话活活逼死把她养大的男人。

怒火越来越压不住,我再冷笑一声,甩开程寒暮的手就想去开门。

“黍离,”这次程寒暮没再来拉我,只是声音低了下来,“……下次再去那么偏僻的地方,要小心。”

最后一个字,低得快要听不到,他的身子晃了晃,单手揪住胸口,沿着车座的椅背慢慢滑倒。

第14章

当年程寒暮在我面前发病了一次,就把我吓得手足无措,疯了一样就知道抱着他拼命表白。

如今居然也没好多少,眼看着前一刻还在说话的他就那样倒下去,几乎是傻了一样,脑中一片空白。

还是司机小张处变不惊,当机立断地发动汽车,一路飞驰,闯了无数红灯,总算及时赶到了医院。

此后也是小张忙前忙后,交急诊费办住院手续……直到坐在抢救室外的凳子上,手里捧着小张抽空塞给我的水,脑袋还是嗡嗡作响。

刚才车开得快,遇到转弯颠簸,我下意识地把程寒暮紧紧抱在怀里,他人事不省,只是紧闭着双目,额头上一阵一阵的出冷汗,我举起袖子擦,却怎么也擦不净,等到医院时,他额前的黑发已经浸得湿透。

“谁是家属?”恍惚间,身后抢救室的门已经开了,双眉紧蹙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冲着走廊说,“病人的家属呢?”

小张估计在办住院手续,周围只剩下我,我连忙迎上去:“我是,怎么了?”

“这么严重的心衰还放出来到处乱跑,出事了你负责还是我们负责?”劈头盖脑一串话就砸过来,神情严肃的医生发了脾气,“病人不听话也就算了!你们这些当家属的就不会管着?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知道注意,非得搞到用救护车拉到医院里来了才高兴啊?救护车坐着很高兴是不是?”

“那个……医生……”猛地被训了一通,我头有些晕,“我们是开着自己的车送来的……”

停了停看我一眼,那个医生的神色还是不好:“自己车?闯红灯了吧?上网去查查扣了多少分?吊销了驾照下次我看你们开自行车啊?”

“不了,不了,”我赶紧摆手,“下次只好打120叫救护车了……”

绷着的脸松动一点,那个医生表情缓和了些:“情况不是很严重,病人暂时是稳定住了,留院观察。”说着要转身,临走前回头上下打量我一眼,“看着也是挺好的一个人,以后记住要多留意你爱人!”

已经给训得有些发愣,我不停陪笑:“是,是……”

正说着,旁边一个助理的医生拉我手臂:“别光顾着说话,快来扶住你爱人的床。”

病床是带着一堆瓶瓶罐罐一起推出的,脸上的氧气罩里一片白雾,程寒暮居然是清醒的,目光扫过四周的医护人员,转到我脸上,他插着输液管的手动了动,慢慢移过来,轻轻盖在我放在床沿的手上。

“好好扶着床,要恩爱待会儿到病房里再说啊!”还蒙着口罩的年轻医生瞥了瞥我们放在一起的手,语气里带笑。

清咳了一声,我抬头扫了一眼周围推着病床的护士和护工,没把手抽开。

这么兵荒马乱弄了一圈,总算在加护病房里安顿住,程寒暮也沉沉睡去,我松口气瘫倒在病房的沙发椅上揉脖子。

从早上搭着运沙车回到市里,之后又从公安局折腾到医院,我这一路也没闲着。

还留在病房里查看仪器的小护士看着我笑了笑:“您爱人情况还好的,不用担心,您也休息下吧。”

点了点头,略微有点哭笑不得:给那个医生一叫,这莫名其妙的,我变成程寒暮的爱人了。不过倒也没什么必要特地去解释,越解释越麻烦。

调好了仪器,小护士又冲我笑笑,暂时出去。

病房里很快就一片安静,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床上的程寒暮只能半躺着,侧光里的脸依旧苍白,突然一阵烦躁,我站起来,拉开门走出去。

这一层全是单间的加护病房,走廊里也没有多少人,我抱胸靠在墙上,没多大一会儿小张就匆匆走回来,看到我就笑:“李小姐您怎么不在里面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