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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遥远的过去(18)

“好的,大妈谢谢您啊。”一边道谢,一边抬头看那个目测距离仿佛颇不远的山岭,我今天第二次苦笑起来,我只想着是乡下,没想过是这么偏远的乡下……刚才我是傻什么?到地方就该跟那个的士司机商量下,包他一天车的……

可能是看出了我面有难色,大妈好心的补充:“你就在这路边等一会儿吧,那边有个石料场,待会儿有拉石料的车过来,让他们带你过去吧。”

幸好……拉石料的车就拉石料的车吧……不用走路了……

连忙摆出一个笑脸,我向大妈道谢:“太好了,谢谢您啊。”

就这么站在村头跟几位大爷大妈又随口聊了几句天,打听了一些徐爱珍家人的情况,等了有半个小时,才看到路上慢悠悠的开过来一辆老式的小型东风卡车。最早跟我搭话的那个大爷站在路边挥了挥手,那辆卡车就停下来:“徐三爷,又要带人哪?”

被称作“徐三爷”的大爷摆摆手,颇有气魄,看得出年轻时绝对是个说话管事的:“带个远出来找人的闺女,就到魏村。”

卡车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胖胖的,长相憨厚,哈哈一笑,就冲我说:“上车吧,别嫌我车脏啊。”

我连忙摆手摇头:“这是多亏您帮忙呢,谢您都来不及呢!”

卡车司机也挺豪爽,哈哈又笑了起来。

带着东西坐上车,跟村头的大爷大妈们告别,卡车也开不快,在不甚平整的沙石路上摇摇晃晃就上了路。

因为路边就是树木,沙石路上的灰尘也并不太大,绕过山岭,再走上了一段时间,道路有了分叉,一条向右转,一条继续向前。

卡车司机把车停下,指着那条右转的路对我说:“就这条路,走不到半里地,就是魏村啦。”

下车向他道了谢,目睹卡车又摇摇晃晃的向前开去,我转身顺着这条比来时更窄一些的土路,接着走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住惯了钢铁森林缺乏锻炼,总觉得这些在当地人口气中颇近的距离比他们说的要夸大很多……总之我现在是从树林里看不到那个“不到半里地”的魏村的影子。

信步走着,半是与世隔绝的地方,除了阵阵秋风吹过树林的哗哗声音,居然再也听不到一点杂音。

眯上眼睛,让微凉的秋风吹过脸颊和手指,突然想起了一首在学校时读过的诗,描写的大致就是这个自古闻名的山脉脚下的景色:地僻人烟断,山深鸟语哗。清溪鸣石齿,暖日长藤芽。绿映高低树,红迷远近花。林间见鸡犬,直拟是仙家。

可惜现在不是春天,我也无缘见到那些在春天里开满整个山坡的映山红。

真是悠闲的诗,悠闲的生活……想想刚才路过的那个小村庄,深藏在密林之中,宛如隔世,秋日阳光下懒散闲适的老人们……这种地方真的不适合让人把血腥的往事与之联系起来。

那么待会儿要去的另一个村庄呢?隐藏的比之前的村落更深,隔绝的比之前的更彻底……爱珍的弟弟和父亲选择用来开始另一段生活的地方……

正不着边际的乱想,脚边的灌木从中突然一阵窸窣,紧接着,一个灰色的小身影迅速的跳出来。

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我连忙跳开一步,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原来是一只野生的松鼠。

比老鼠略大一点的身影,大尾巴翘起,乌溜溜的一双眼睛,似乎是瞄了瞄我之后觉得没有威胁,双爪捧起掉落在路上的一粒橡子啃了两口,这才重新跳回树林。

比起被我惊吓,似乎它给我的惊吓更多一些……四周看看没人,自己摸摸鼻子……刚才出租车还想这地方会不会突然跳出一只野生动物,这就真出来了。

松下气来继续走路,才发现不知不觉,透过树林已经可以看到前面掩映在树木之后的村庄了,和村庄的影子一起到来的,还有溪水清脆的哗啦。

过了这么辗转的一个早晨,终于快要接近真相,心跳都有点加快,我精神一振,快步走向那里。

正要三两步从石头上跨过小溪,前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脚一滑,我差点跌到溪水里去,等站稳了,打量面前这个手拎水桶,提着一根扁担的中年人。

风霜已经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但是这张脸上,却有着极少见到的清俊气质,淡淡打量着我,他继续问:“你来干什么?”

“我……我来找徐爱民。”有些愣的回答了,我不由自主的打量他的五官。

“我就是徐爱民。”出乎意料的干脆,他盯着我,“你来找我干什么?”

除了程寒暮之外,破天荒的我在跟一个人说话时,会有莫名的压迫感,有些语无伦次的,我解释:“我来问您你姐姐徐爱珍的事,听说她有个女儿……”

“我姐姐没有女儿,”他眯上眼看我,“你是谁?”

跟着前面的人向前走去,挂在扁担上的水桶在我视野里微微摇晃,桶环跟扁担勾相扣,发出吱嘎的声音。

走过了两条巷子,穿过一道门,走进一个小院子内,水桶终于被卸下,徐爱民收着扁担的挂钩,淡淡开口:“说吧,你打听我姐姐干什么?”

从刚才在溪水边示意我跟他走之后,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不语,我也趁机理了理思路,马上回答:“请您不要误会,我对您没有恶意。我有个朋友认识您姐姐很多年了,想找机会拜祭下老朋友,我是帮他的忙来打听的。”

微眯着眼睛看我,徐爱民突然冷冷一笑:“那个人是你的朋友?不是雇你的老板?”

既然被看出来了,我只好带些尴尬的笑笑:“徐先生眼光真好,我在您面前都无所遁形了。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也只是替人家跑腿的一个小喽啰,如果您能给我些方便就给,您要是实在不给,就当我白跑一趟,到这么远的郊区来散步算了……”从来到村口开始,我劈头盖脑给他堵了几次了……虽然我干的是不太讨喜的工作,但跟他有仇的又不是我……

淡看我一眼,徐爱民弯腰,把水桶里的水倒入院中的水缸内,接着把空桶和扁担放到一边,指指不远处的房门:“进去说话。”

三间连在一起的水泥平房,进门之后不是普通民居的电视和茶几,而是两排高大的书架,书架之间是一张原木色的八仙桌,摆着两把藤椅,徐爱民指着椅子:“请坐。”接着又转身出门。

又过了一会儿,端上来一个冒着热气的茶壶和两只茶杯。茶壶是乡下最普通的铝质茶壶,茶杯是做工略显粗糙的青瓷,徐爱民倒满一杯茶放在我面前:“请用。”

茶水是极清的淡黄色,我捧起来喝一口,清淡的口感里带些糯糯的香浓,连忙夸赞:“很好喝的茶。”

徐爱民一笑:“槐米茶,乡下人带到地里去解渴的东西。”

气氛稍微缓和了些,我捧着茶杯,环视屋内的摆设,同时打量对面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