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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遥远的过去(14)

“黍离,”那个声音又叫我,严厉了一些,接着他停了停,又柔和下来,“黍离,过来。”

凭什么他叫我过去我就过去!不服气地仰了脸,眼前早就看不清楚东西了,白色的病床在水光里只剩一团。

“黍离……”第三次叫我,他轻轻叹了口气,“别哭了……你不过来,要我过去哄你?”

犟筋还没扳过来,我已经没骨气得往那边抬腿了,因此走得歪歪扭扭,差点歪到床尾去,小陈叔伸手推了我一把:“小姑娘怎么这么别扭?”

“要你管?”鼻涕横流也挡不住我立刻一个白眼甩过去。

小陈叔“哧”一声就笑出来了,蒋阿姨也摇着头笑。回头看看程寒暮,也是一脸要笑的样子。

破天荒红了脸,我抹抹眼泪,搬了凳子紧挨着病床坐下。

头上落下程寒暮的手掌,他摸摸我的头,轻笑了笑:“别哭了,哭肿了眼睛多不好。”

“我又不去选美。”撇撇嘴,我趴下来,把脸放在病床的被单上,也不管姿势像不像小狗,反正这会儿我不想起来。

早就想来看他,如果不是蒋阿姨和小陈叔死拉着,可能我下了考场就会立即跑到医院。

仅仅两天的考试,根本不用老师再在身后追着强调这场考试如何如何重要,所有的人就已经如临大敌,气氛紧张到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紧张。临考的前一天晚上,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的失眠,躺在床上,闭了眼睛仿佛就看到一片深晦的水,溺死人一样的死寂,神志稍微模糊就觉得马上要掉入其中,翻来覆去都不能入睡,爬起来喝了4瓶安神补脑液,越喝越清醒。

10点钟上床,最后一次翻身起来看床头的闹钟时已经接近2点,看着那根不依不饶的往前走的秒针,感觉只有想哭。

连鞋都没穿抱着枕头从床上跳下来,我跑到隔壁程寒暮的房间里,打开门也不开灯,黑暗里静静站在他床头。

不知道是被惊醒,还是根本就没有睡,隔了片刻,他的声音就响起:“过来吧。”

一丝犹豫都没有,我快步跑过去,放下枕头,挨着他躺下。

他睡的床还一直都是我小时候跟他一起睡的那张,又宽又大,现在睡我们两个人,还显得宽裕。

伸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袖子,把头靠在他的胳膊上,这次合上眼睛,深黑的让人窒息的水变成蔚蓝海面。睡过去之后,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在空调的凉风里舒舒服服伸着懒腰爬起来时,程寒暮早已经起来了,坐在准备好早饭的饭桌前看报纸。

我过去的时候,他放下报纸示意我吃饭,跟普通的早上没有什么分别。

睡了个好觉,我全副精力都在上午要开始的考试上,匆匆忙忙吃完饭就收拾东西,让小陈叔把我送到了考场。

接下来两天也是,小陈叔和蒋阿姨两个人差不多是围着我转,接送做饭,一切都为了考试服务。

从最后一门的考场里出来的时候,我对着6月炎热的阳光长出了口气,却看到了在考场外等我的小陈叔脸上凝重的表情。

程寒暮在我下午去考试后不久就住了院,他前几天本来就有些感冒,陪我睡的那天晚上为了让我睡的舒服,又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些,当天下午就发了烧,硬是拖着等我考完,结果最后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并发成了肺炎。

当时我二话不说,就让小陈叔把我往医院送,小陈叔却硬是把我按着送回了家,说是程寒暮交待的,医院太乱,让我先到家休息,明天再去。

我气急败坏到不行,考都考完了,我现在去彻夜狂欢都有精力,还用休息?

我当场就闹起来,扬言说如果现在不让我去,哪怕程寒暮在医院里住一年,我也永远不去。

于是就这么僵了几天下来,每天支着耳朵从小陈叔和蒋阿姨对话的只言片语间猜测医院里程寒暮的情况,每天看着小陈叔和蒋阿姨去医院送饭,趴在二楼的窗台上对着他们远去的车瞪眼。

直到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小陈叔终于发现我,还是无心,看着我笑笑说了一句:“小黍离明天也去吧,你舅舅都想你了。”

这话一出口,一边的蒋阿姨也不吭声,两个人都看着我,我就不说话,算是默认。

今天早上蒋阿姨再来医院送饭的时候,小陈叔就顺理成章的上楼叫我一起来。

趴在病床边,程寒暮的手掌还留在我头上,眼睛还是酸酸的,我憋出一句:“早知道要你住院,我宁愿不去高考!”

“胡说什么?”头顶程寒暮半笑着,有些无奈,“不去高考怎么行?”

“好了,好了,”蒋阿姨在身后帮腔,笑起来,“知道你关心舅舅了,说什么孩子话?”

“是啊,”小陈叔也说话,笑着,“我就说小黍离还长不大,闹了这么几天别扭,来了就说小孩话。”

我还趴在床单上,没接话。

他们都以为这是孩子话吧,为了一个人不去参加高考,只有孩子能说得出来。

但是孩子话的定义是什么,是傻傻的话,还是现在说了,以后会后悔的话?

如果是后一种,那么我很清楚,这样的一句话,说出来之后,我不会后悔,现在不会,以后,永远也都不会。

没想到舒桐这次真的在路边的面摊请我吃饭。

在小城一条偏僻的老街里,两三个煤气锅,一个案板几个菜筐,在加上几套明显有些年代的桌椅,就是小面摊的全部家当。连灯光,也趁得是路边有些昏暗的路灯。

虽然也不是没有吃过路边摊,站在这个面摊前,我也有点愣愣的。

身后舒桐早笑了起来,颇有些自得:“怎么样?这个摊子像样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像样?像哪门子样?非法摊点的样?

“比起前天早上你带我去的那个早餐店,名气也差不了多少哦,”舒桐笑着继续说,得意洋洋,“我向今天送我的司机师傅打听的。说是本地很多人来吃,来晚了还要排队的。怎么样?够资格回请你的早餐了吧?”

弄了半天,他还惦记着前天早晨我请他的那顿羊肉汤。

看他脸上忍不住流露出的兴奋表情……我顿时有些啼笑皆非,这有什么可比的?不过……相比斤斤计较谁请的档次高价格贵,我还是更喜欢这种比法。

两个人挑了角落里的一个桌子坐了,这里当然不会有服务员凑上来问你要点什么,舒桐又挤到锅台那里去排队端面。

这家的生意的确火爆,这会儿已经过了吃饭的正点,人还是很多,排在一个中年女人之后,舒桐把手插到牛仔裤的口袋里,侧面高大挺拔,就算姿态随意,在一群挤在一起的人中也醒目出众。

从哪个方面来讲,舒桐都是一个帅哥,脸孔、身材、穿着,没有给人压迫的感觉,却能在不经意间将你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比那些仗着自己长得帅,就把脸扳的铁板一样的人更难得。而且从舒桐的谈吐中可以看出来,他家教也很好,出身一定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