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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遥远的过去(12)

那幅我高中二年级的最后一次美术作业最终没有被交上去,我把画藏在了家里,然后告诉老师说我弄丢了。

期末考试和高三在即,没有人关心这种小事,只是我高二下半学期的成绩被打了59分。反正也不是会考,谁在乎?

紧接着升入高三之后,我违反学校高三学生不参加课外活动的规定,硬是每周四下午后两节课背着画板挤到一群高一高二的学生中画画。

惹得美术老师认为我是为了那次没有交的作业抱憾至今,连连感叹早知道是这么认真的学生,那次成绩他就破例给我及格了。

于是整个高三上半学期,我就在美术老师的感叹声,以及周围学弟学妹莫名崇拜的目光中,画了整整一个学期的向日葵。

含苞待放的,开得正盛的,奄奄将败的,无一例外是一大片蓝天和一大片花田,画面正中无一例外,留着一片空白。

晚上从公园的小山上回来,舒桐和我在宾馆走廊里分手,在转身前,他微笑着吻了吻我的脸颊。

回房间之后,洗澡看电视翻杂志,没再看那本旧日记一下,干活儿跟休息,我一直分得很清。

最后上床睡觉时,竟然意外的失眠。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唇上舒桐的味道,像是没有消失一样,无法忽略。辗转反侧,越静脑子反倒越来越清醒,到最后,连眼睛都没办法闭上。这样进展太快的恋情,的确让我有点不适应。

满脑子都是舒桐的影子窜来窜去,我一直到凌晨才睡着,而且不到7点钟就大睁眼睛睡意全无。

索性不再躺在床上挺尸,我起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早床,洗漱吃饭,不到8点钟就背着包早早出了门。

出门了翻出手机,犹豫着是不是起码该给舒桐发个短信告诉他一下我出来了,想了想,或许他还没起床。就又把手机收了起来。

溜达到上班时间,又到公安局托人查“洪文”那个名字,结果不出所料,光60年后出生的,就有各个不同姓氏的一百多个人,其中居然还有一个复姓的慕容洪文,这还不包括户口已经转出的。

查完了,中午本来说好是我要请客的,结果公安局里帮忙那人也算仗义,说反正没找到,不是多大的忙,算了。

一上午又是白忙,秋老虎还是很厉害,我坐在公安局附近的一个小吃店里忍不住叹了两口气。

“哎呀,姑娘咋了?好好的发什么愁啊?”小吃店的老板娘五十开外,一看就是热情话多的那种,把我要的拌凉皮端上来,就开口问。

“工作上的事。”我不好太不礼貌,笑着回答。

“外地来公干?那可累了。”老板娘可能是有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儿,看到女孩子一概爱护,一听我搭话,表情立刻亲切起来。

“是啊,又一点头绪都没有。”这几天的确是跑得气闷,我忍不住感叹。

“姑娘别怕,”老板娘立刻安慰,“我们这地方儿小,有什么事儿只要人托人,就都好说。”

老板娘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这个城市人口十几年前还只有几万,名副其实的小城,如果是老居民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打听出点当年的事情,这么想着我笑着:“谢谢大姐。”然后就顺势问,“大姐您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了。”

“从生下来就没挪过窝,”老板娘笑起来,“几十年的老城关人了。你问我老粮油供销社在哪儿我都知道。”

“这样,我向大姐打听个人。”我忙把筷子放下,东西也顾不上吃,“大姐知道城关镇北街村6队吗?”

“当然知道!”老板娘豪爽的一挥手,“我家当年就是北街1队的。”

“大姐认识一个叫洪文的,约莫四十多岁的人吗?”我连忙问。

“洪文?四十多岁?”老板娘皱眉似乎是在努力回忆,“有是有一个,不过不是6队的,是8队的。”

“啊,那是我记错了,可能是8队。”赶快说,我又问,“这个人现在在哪儿,大姐有印象没有?”

老板娘突然笑了起来:“你问我别人在哪儿我可能还真不记得了,不过这个洪文,只要是北街的人,说不准都还记得。”

“这怎么说?”我追着问。

“洪文啊,20多年前是跑去外地了!”老板娘笑,“当年他跟随军媳妇的事儿,闹得可是太大了。后来随军媳妇一死,他就扛着铺盖跑到外地去了,前几年又把老娘也接走了。”

没想到线索来的这么容易,居然一问就问出当年的隐情来了,我激动的手都有点抖:“后来呢?随军媳妇跟洪文有关系?是怎么没的?”

“当然有关系了!”老板娘点头,“随军媳妇跟洪文好了,让随军逮到他们两个俩在床上。随军一急,抡着扁担就去打洪文,打得狠了,洪文也发了急,抓起烧火棍两个人打起来。都打红眼了,谁知道随军媳妇还不赶快去叫人拉架,自己往中间插,棍子不长眼,随军一棍打在随军媳妇头上,随军媳妇当场就瘫地上了。后来人进去,那屋里的血啊,看着都吓人!”

没想到问出这么血淋淋的事来,我也有些愣。

老板娘看我发呆,突然露出些审视的神色:“姑娘你是洪文家的亲戚?”

“啊,不是,不是,”我回过神来,马上笑笑,“我爸爸跟洪文叔叔是老朋友,听说我来这里,让我方便了打听一下。”

“哦……”老板娘答应一声,脸上带了惋惜,“洪文还好,就是没脸在本地混了。随军就惨了,媳妇死了,家里不敢待,听说是跑到新疆躲起来了。大概七八年前吧,随军弟弟得癌症住院,随军要好不好非得跑回来见他弟弟最后一面,刚进城就给蹲着等的公安逮了,按杀人罪,隔年就枪毙了。”说完了摇摇头,“那几年刑都判得重啊,洪文也是,不跑说不定也不会判死刑。”

“枪毙了?”想不到最后竟然得出这样一个结果,我一时有些傻。

“是啊,老张家也是造孽啊,两个孩子,一个癌症死了,一个枪毙了,连个孙子都没留。”老板娘喟叹一声。

“随军枪毙了,那随军媳妇,死后不知道怎么办了。”虽然知道真相这么曲折有点惊讶,但委托的内容毕竟是女死者的尸首下落,我问。

“家里一个人都没了,公安拉去备案解剖,都弄得不成样子了。后来是娘家人领走埋了,那时还没有公墓来,谁知道埋在什么地方了。”老板娘叹息着摇头,“那么俊俏伶俐的一个人,谁想到这种下场。”

“是啊,人生无常。”我也跟着感慨,问,“大姐知道随军媳妇名字不知道?”

“村里都叫珍妹子,大名是叫徐爱珍吧。”老板娘说。

“那随军媳妇娘家,也是城关的?”我接着问。

“这就不是了,上河庄徐窑村的。”老板娘回忆了一下,又看我,“姑娘你是问这个干什么?”

“我听大姐说得离奇啊,比小说上写的还有意思。”我笑起来,“又是跟我爸老朋友有关系的,就忍不住问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