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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来,我怎敢老去(出书版)(78)

她就是随口一说,江念离却沉吟了一下,又笑:“这还的确是,我父亲比我温柔得多。”

走进这里,他方才在车上的那些轻松神情就都收了起来,面容还是温和的,却像是多了些什么东西,如同清晨的薄雾般,随时都能消散。

纪悠不再说话,只是挽住了他的手臂。

他们走得不快,转过一丛浓密的灌木,就看到了那座掩在花木间的坟墓。

花岗岩的墓体因为夏季雨水,生了些青苔,那座墓碑却还是干净的,看得出来有人经常打扫。

江念离拉着纪悠走过去,放下准备好的花束,弯腰鞠躬,轻声说:“爸爸,我带小悠来看你了。”

纪悠也跟着他鞠躬,说:“伯父,您好,我是纪悠。”

她手心里还是有些冷汗,她没办法详细地用语言描述出在梦中看到的情景,但不管是这个坟墓的位置,还是坟墓的样子,都和她在那个噩梦里见到的很像。

唯一的区别是,墓碑上的照片和文字。

简朴的墓碑上,镶嵌着一幅微微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笑容温和的男子和江念离有几分相像,却因戴了金属框眼镜,更显得温文儒雅。

下面的楷体,工整地写着墓主人的名字:江毓宁。

直起身来,江念离盯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开口说:“我之所以留在瑞士,是因为我父亲生前一直希望可以去那里养老,和我母亲一起,无忧无虑地生活。” 虽然有伞,雨雾还是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纯黑发梢落下来一些,贴在他的肌肤上,将他的脸色衬得更加苍白。

“我父亲一生至爱我的母亲,却从来没对她提过任何要求,一味地温柔纵容。”说到这里,他顿了下,“但是久而久之,我母亲厌烦日复一日的平淡,想要离开他,去寻找真正的生活。”

最后的结局,纪悠已经隐约猜到,却还是沉默着,听他说下去。

“我母亲一走两年,等她回来时,我父亲已经病危入院。我爷爷对她离家出走的事非常恼火,所以直到我父亲去世,他们也没能再见一面。”缓缓说下去,江念离微垂了眼睑,目光中有无法掩饰的伤痛。

这么多年过去,这还是第一次对人诉说自己父母的遭遇,他无法做到心如止水:“我也一直以为母亲并不爱父亲,可是葬礼那天,母亲来到灵堂。那么注重修养礼仪的一个人,哭得几乎瘫倒在地上。那时我就知道,她还是爱的,只不过我父亲给的温柔太多,她以为可以永远挥霍不尽。”

“后来她就又走了,临走前对我说,她要离开,不然会痛苦到每天都想追随父亲而去。”

细雨越发绵密,眼前的墓碑像是蒙着一层雾气,如同隔着长久的岁月而来,寂寞到刻骨。

“是父亲让我意识到,爱一个人,仅有温柔是不够的。”江念离轻声说着,没有将接下去的话说出来。

仅有温柔不够长相厮守,所以就赌上所有、用尽手段,不惜一切也要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身边。

怎样的深情,就有怎样的执著。

江谦曾说过他父亲和他都喜欢作茧自缚,那么就让他的茧,把他和他的所爱,都牢牢束缚,而后,为他们的未来,撑起一方晴空。

“我的名字是父亲和母亲一起取的,那时候他们还相爱着,所以这个名字的寓意是‘念念不离’。”说到这里,他已经觉得足够多了,抬眸勾起了唇角,“我从小就希望,他们没能达到的理想,可以由我去实现。”

仅有温柔不够?

如果不是从来不信鬼神,她几乎都要以为,在手术室外的那场噩梦,是江念离的父亲送给她的礼物。

让她要珍惜到手的一切,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

她在那时还未曾真正相信吧,即使留在他身边,每天都看着他,还是不确定他的心思究竟是怎样的。

就像她其实一直都不是很明白江念离对自己的感情——他因何爱她,又因何爱她至此。

现在她觉得终于懂了,她想起他们最初相识的场景:在学生会办公室里,黄昏的薄暮将一切都镀上了淡淡的暖色。

那个温和有礼,却又将一切都疏离在外的少年,抬起头冲她微微笑了,眼底眉梢中,有隐约泄露的温柔。

她从那一刻开始陷入一种偏执。

她想走近那个少年,想知晓关于他的一切,想占有他的全部时光,想把他当做她的梦想。

遥不可及,却又近在眼前的梦想,可以装到心底里,珍藏于流年中。

——她之于江念离,何尝不是如此?

他离开八年,又默默地用八年去等待一个结果。

说到底,一切不过都是执著。

无论经过多少时间,无论需要抛弃多少所有,都无法放开的执念。

她这么想着,就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带着微笑:“念离,我和你,从此念念不离,好吗? ”

江念离转头看着她的眼睛,也笑了:“好。”

雨雾中,她看着他垂眸低头,修长手指覆盖上她的手,轻轻握住。

虽然很轻,但她知道,他绝不会放手。

这一生还会有很长,这样漫长的时光中,她将和他一起,彼此守候。

直至光阴流转,年华老去,再也没有比这样更好的未来。

番外一 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是在纪悠高二那年的暑假,江念离只有大一,距离他们后来的分别,还有一年之久。

和所有暑假一样,炎热的天气,树梢的蝉鸣,空气中有种黏稠的感觉。

电视里的《西游记》和《还珠格格》还在播着,邻居的小孩还会时不时地哭闹。

这个暑假,纪悠经过好几天的计划,第一次对父母撒了谎,谎称是学生会组织的郊游活动,得到了三天的外出许可。

她要用这三天的时间,和江念离一起去距离B市几百公里的一座名山。

只有他们两个人,像所有的学生情侣一样,提前买好了火车票,订了家庭旅馆,就悄悄出发了。

火车早晨从B市车站始发,算上旅途的几个小时,他们真正能在目的地逗留的时间,也只有两个晚上,一个半白天。

即使如此,纪悠也已经很满足了。

虽然是新修好的火车站,但因为B市庞大的人流,还是显得拥挤杂乱。

他们约定在站内见,纪悠背着背包,一路艰难地经过安检,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才在候车大厅里找到了江念离。

江念离没有坐下,而是将行李放在脚下铺好的报纸上,一个人安静地站着。

他穿了方便活动的圆领T恤和牛仔裤,黑色碎发散在额前,看起来比在学校时的样子,多了些独属年轻人的活力。

远远看到纪悠,他就收起掌心的手机,笑笑迎上来,去接她的背包:“累吗? ”

“现在就累,还怎么开始旅行啊。”纪悠已经连着几天没有见到他,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你呢? ”

“现在就累,还怎么开始旅行啊。”江念离笑着重复她刚才的话,将她手上拎着的一袋零食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