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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来,我怎敢老去(出书版)(77)

纪成钢说着,脸上带了些酸涩的笑意:“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是我害死了我的兄弟。假如我没有经常和品芝争吵,小岳也不会在暗恋中越陷越深,甚至那晚我没有让小岳去接品芝,也就不会有那次的事。在发现品芝有了小悠时,我能冷静一些,不是不由分说破口大骂,小岳也就不会在塌陷来临时来不及反应,被埋在那种地方。

“小岳殉职后不久,我就和品芝结婚了,对外说我们是奉子成婚。品芝后来哭着对我说,连那一晚,也是她心灰意冷之下主动引诱小岳的。小岳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他并没有真正伤害过谁。”说完,纪成钢抬头看着江念离,“这就是为什么,我和品芝一定要对小悠隐瞒真相。错的是我和品芝,我们不能再让她背负这个沉重的秘密。”

即使是再详尽的调查报告,也不能查出这个已经被当事人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江念离沉默着,隔了很久才抬起头,郑重地对纪成钢说:“谢谢您,伯父。”他后退了一步,对着纪成钢弯下腰去,是诚恳而标准的鞠躬,“谢谢您的信任。”

肯把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告诉他,不仅是对他“纪悠未婚夫”这个身份的肯定,更是对他这个人的绝对信任。

他起身,又停顿了一下,才笑笑:“即使不知道这些事情,我也会严守这秘密……我知道您和伯母对小悠的爱,也相信你们一定是为了她,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纪成钢微叹了口气:“我知道……”

他说着,笑了下:“也许血缘真是种神奇的牵绊,小悠爱上的人,不像我,倒更像小岳。你的眼神,和小岳很像。”

江念离低头笑了笑,最后问:“您带小悠去过岳叔叔埋骨的地方? ”

“去过,就在小悠五岁那年,DNA鉴定她确实是小岳的孩子,我带她去了。”纪成钢唇边终于浮上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虽然也带着沉淀了二十年的沧桑,“我告诉小悠是带她去西北看骏马,我们乘火车走遍了那段铁路。小悠在火车上睡着了,当经过那段峡谷时,她自己醒来,让我抱着她看窗外的风景。”

“这就够了。”江念离轻声说,对纪成钢微笑,“您也是个了不起的人,伯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坚持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守口如瓶,代替逝去的故友抚养女儿,并把这个女儿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照顾,甚至打算一生都去守护这个秘密——看起来容易,能做到的却少之又少。

纪成钢望着他的笑脸,有一瞬间的恍然。

这个微笑太温和,让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早就埋身在大西北的友人,当年也是带着这样温柔又包容的笑容,一直默然跟随在他和女友身边。

他微湿了眼眶,却不愿让江念离看到,转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先回了房里。

江念离在露台上又留了一会儿,回到楼下客厅的时候,纪成钢已经神色如常地坐在沙发上。

身前的茶几上有两瓶刚从冰箱里取出来还带着冰霜的啤酒。

他抬头对江念离说:“能喝吗?”

“一罐的话,应该没问题。”江念离笑着坐下来,拉开拉环,和纪成钢碰杯。

在厨房里忙着的魏品芝正好出来取东西,看到他们两个一人一罐冰啤正喝得开心,立刻就责怪:“什么饮食习惯?吃过饭再喝酒!”

在里面听到“喝酒”两个字,纪悠也不干了,拎着勺子就冲了出来,指着江念离:“你还敢喝酒?给我放下!”

冷不防魏品芝一个栗暴敲在她头上:“汤圆都溢出来了!给我回去看着!”

纪悠连忙抱头跑了回去。

客厅里纪成钢和江念离又开怀地碰了下杯,纪成钢看起来表情还是严肃无比, 眼神里却泄露出一丝小小的得意。

江念离不由得笑了,想,纪悠哪里和他不像父女,明明连这表面一本正经,背后暗自得意的性子都一样。

纪悠自诩厨艺高超,一手调教出她的魏品芝当然更加炉火纯青。

为了照顾江念离,今天的菜色以清淡为主,却做得色泽丰富,口感鲜美。纪悠给江念离盛了碗桂花小汤圆,献宝般放他面前:“我煮的,尝尝。” 江念离笑着用汤匙吃了一口:“挺好的。”

纪悠就得意地笑眯了眼。

吃完饭又在家里逗留了一阵,纪成钢听说江念离擅长下围棋,立刻颇有兴致地要和他杀一盘。

想到一局棋动辄几个钟头,而江念离下午似乎还有安排,纪悠忙把他们劝住了。

江念离在一旁对纪成钢承诺说改天找个时间一定下个痛快,纪成钢才勉强作罢。

就这样也直到下午,他们才从家里出来。

坐在车上,江念离就抬手按了按胃部,眉头微蹙,看得出来刚才在纪悠家里已经忍了很久。

纪悠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

笑着看她,江念离摇头:“没什么,大概是饭前喝了冰啤,胃不是很舒服。” 这下给纪悠找到理由,当即就批评他:“说了不让你喝了吧,还跟我爸一起胡闹。”

因为喝了点酒,江念离神色就有了些轻佻,他挑了眉笑着说:“爸爸第一次请我喝酒,怎么能推。”

他还真借坡下驴,这就叫上“爸爸” 了,纪悠无言以对:“你自己想喝就别推卸责任……”

江念离抱着她的腰,在她耳旁轻吻了下,声音带笑:“好吧,我是想喝……今天很开心……”

终于过了纪成钢和魏品芝这一关,纪悠也松了口气,语气轻快:“我也很开心!”

江念离早交代好了去处,纪悠看车外的风景,既不像回江念离的别墅,也不像去市区,反而向市郊开去,就有些好奇:“接下来你的安排是什么?”

“既然见了你的父母,当然也要见我的。”江念离笑笑,“我带你去看我父亲。”

纪悠当年就知道江念离的父亲英年早逝,在他还未读高中前就去世了,这时蓦然明了,乖乖依偎在他怀里:“好。”

车子开向的是西郊公墓,这时节不是扫墓季节,临近公墓时,路上的车辆就少了。

本来上午天气就阴沉,到了下午他们出门时,就下了小雨,公墓靠近西山,等拐上专用公路,路旁高大的白杨就遮住了天光,绵长的公路看起来仿佛是一道幽深的隧道。

车子停在公墓的停车场里,文叔和司机都留在外面,江念离带着纪悠走了进去。

撑着伞,纪悠随着江念离走上长长的台阶,虽然已经接近夏季,就算下雨了也绝对不冷,她却突兀地打了个冷战。

触目是略显荒凉的一排排墓碑,还有浓密的灌木,这个场景,就像江念离在手术室时,她做的那个噩梦一样。

觉察到她的僵硬,江念离握着她的手掌紧了紧,笑着转头对她说:“没关系, 我父亲不像我爷爷,人很温柔的。”

知道他是打趣,纪悠心情也放松下来,笑了笑:“伯父一定跟你不一样,假温柔,真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