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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熹纪事(172)

凉王必隆到了出云才知道刘思亥阵亡,大惊之后问明实情,一时茫然坐于马上,竟忘了悲恸。迎他入营的乌维见他神色越来越难看,握着马鞭的手不住颤抖,连忙滚下马来,抱住必隆的腿,叫道:“王爷!息怒,息怒!”

“息怒?”必隆俯下脸来看着他,“乌维,你的王爷十几年前就是由刘护军扶上战马打得第一仗,你的王爷由他从乱军中背出来逃得性命,你的王爷将几万凉州子弟交给他看顾,如同看顾你的王爷一般……”他抽了口气,咬起牙来忍住浑身不住的颤抖,片刻后便慢慢平静。

乌维见他沉思不语,左右看了看,道:“王爷……”

“此事不是你说的这般简单。”必隆道,“刘思亥身经百战,不是这么容易便死,唯今之计,先会晤了洪家的人再说。”

“是。”乌维放松了双臂,“王爷明白了就好。”

“赤胡呢?”必隆问,“他血战夕桑有功,我要见他。”

赤胡提马奔过来行礼,必隆见他无恙,道:“你辛苦了。听说出了个内廷将军,极是了得……”

“王爷!”赤胡却高叫了一声,将必隆的话当头截断。

“你跟着我。”必隆一怔之下回过神来。

赤胡贴着必隆的马,极快地低语。必隆垂首听着,猛然抬起目光,“不可能!”

赤胡想了想,“臣是这么觉得的。王爷见他比臣见得多,一切要王爷看过才知道。”

必隆仰头回想,叹道:“很久了,那时王妃还在世呢……”

“大将军姜放接出来了。”乌维因姜放和刘思亥的交情好,故此对他很客气。

必隆是见过姜放的,客套了一番,见他身后跟着两个内臣,不由回头看了赤胡一眼。赤胡微微摇头,那内臣已上前道:“尚宝太监吉祥,奉旨迎接凉王。”

“是。”必隆下马谢恩。这一路的繁文缛节,直到晋见了皇帝,赐下座位才完。

皇帝笑道:“凉王来得有些突然,朕两个时辰前才知道的。”

“臣听闻努西阿渡口有变,便即从凉州出发。到得是有些突然了。”

问及景佳公主和小世子多兴平安,接着要说的不外乎几件日前的大事,皇帝先讲到刘思亥,劝必隆节哀;必隆自然要说皇帝领兵有方,坚守出云与将士同甘共苦是何等的英明,姜放必定不负圣望云云,最后便问到了内廷将军。

“原来就是皇上身边最伶俐的辟邪。”必隆笑道,“早有耳闻,想不到已被皇上调教成了一员大将。”

皇帝道:“什么大将?不过运气好,有凉王麾下的赤胡将军相助,才没有断送他的性命。”

“上回就没有见到,”必隆很有分寸地往皇帝身后打量,“今日似乎也不在吧。”

皇帝对吉祥道:“叫辟邪出来,叩见凉王。”

吉祥笑道:“皇上忘记了,辟邪一早去了京营里面,尚未回来。”

“哦,”必隆恍然,“辟邪已领京营,定是少在御前。看来皇上身边人人出力,匈奴大军压境,也不足虑。臣虽不才,仍望为皇上分忧,统领凉州数万骑兵,为皇上先锋。”

皇帝一笑,“这是自然的。朕先前就在想请凉王回军前来,只是不知凉王伤势如何,不敢妄加军令,如今有凉王在左右行军,中原大军岂不是如虎添翼?”

君臣二人相视而笑,一派祥和喜乐。

必隆惦记凉州子弟,又稍坐了一会儿便告退回凉州军营。皇帝携着他的手送出行銮,看他远去不见,方才转来。

午后小顺子从辟邪回到行銮,御前禀道:“骑马太久,旧伤不太好,已叫了太医来看,过会儿就来叩见皇上。”

“原打算让他去见凉王的。既如此,就由他歇着吧。”皇帝道,“太医看完了,将伤情禀报朕知。”

小顺子笑嘻嘻答应,溜回书房对辟邪道:“皇上让师傅歇着,哪里都不用去。”

辟邪已宽了衣裳,这时坐起来问:“可说了什么让我见凉王的话?”

小顺子扁了扁嘴,“说了。”

“哎……”辟邪很难得地叹气。

“师傅怕凉王?”小顺子讶然道。

辟邪一笑,“极怕。”

“为什么?”小顺子抱着头,躲过辟邪抄手过来的一扇子,口中还是念念有辞,“奇怪,奇怪。”

“你去打听好凉王的动静,若他出了凉州大营,我们倒可去会会他。”

“师傅这是在唱哪一出啊?”

辟邪摇着扇子,“空城计。”

这场戏不到一个时辰便开了锣,小顺子回禀凉王出了大营,望洪州兵营去了。

“这可要赶紧。”辟邪笑道。

他和小顺子禀告过皇帝,要了马,驰往凉州军营,到营门前,遇见的却是洪定国。

“世子爷怎么有暇到这里来。”辟邪一怔。

营门前的凉州军人对洪定国都是冷眼相看,无人上前引路,洪定国脸色不太好看,道:“刘护军为国捐躯,我来祭一祭。小公公呢?听说小公公伤重,长远未见,如今可好了?”

“好得大概,多蒙世子爷挂记。”辟邪道,“奴婢过来拜会凉王。”

“凉王出营去了。”营门的守军对辟邪却十分殷勤,“将军来得不巧。”

“真是不巧。”辟邪笑道,“烦军爷回禀凉王知道,御前的辟邪来磕头,既然王爷不在,只得日后再来拜见。”

“那便后会有期。”洪定国冷冷看了他一眼,拂袖径直入营去了。

小顺子却盯着他的背影摇头,喃喃道:“奇怪。”

辟邪一笑,兜转马首,与他并骑回程时,才悠然问道:“你说奇怪,是为了什么?”

小顺子盘算了盘算,道:“凉王去了洪州大营,自然是去见洪定国的。洪定国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走岔了?”

“就怕不是走岔了呢。”辟邪道,“你有此一问,可见不但是个聪明的小子,还用了心。”

“师傅这么觉着?”小顺子受他夸奖,两眼放光,提马跑得更近些,凑在辟邪面前道,“师傅才知道我是个有用的人才吧。”

“非但是有用,而且现在就要用。”辟邪笑道,“你在此给我独当一面,弄清楚他们搞的什么名堂。”

小顺子对“独当一面”这句话喜不自抑,心甘情愿地守到夜里,转来回禀辟邪道:“师傅,这回可让我查得明明白白啦。凉王申初出的大营,咱们是申正时和洪定国一同到的;洪定国待了一会儿便走了,那时大约在申正三刻,而凉王却是在戌正时就回来了。”

辟邪微笑道:“你说呢?”

小顺子一本正经皱着眉,“我看么……凉王出营不久便遇上洪定国,他没有同洪定国一起折返回来,自己去了洪州大营;在那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却不待洪定国回营,又掉头回了来……照这么说来,必隆去洪州大营,见的却不是洪定国?”他抬起头来,“师傅,怎么会?”

“那便要去看一看了。”辟邪道,“拿衣裳和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