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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百年,长夜书(128)

他说到这里,微顿了顿:“就如寻常修士若渡劫失败经脉被封,至多能支撑一时三刻,只因修士早已依赖灵力真气,一旦失去,被困于凡身肉体之中,苦痛煎熬兼之复原无望,无不欲速求解脱。

“你却能撑上数日之久,只因我曾化身对你说过,若你陨落,同你一起被困在此间的那五人也会被吞噬。”

顾清岚轻叹着:“惯于忍耐,却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

夜衾仍是望着他,默然片刻后才道:“亦鸾,哪怕你再拖延,那具肉身也已到了极限,你可知我为何拉你前来?”

对此顾清岚也心中了然:“只怕是因我之寿数,也不过在一时三刻之间。”

夜衾点了头:“你的肉身本就得自琉璃镜,我无法再将其重塑,若此次你陨落,魂魄无依,琉璃镜却要将你魂魄吞噬,我亦不能再救你。”

顾清岚苦笑着摇头:“可我实在也突破不了心魔……如何处置同心儿的私情,我也早已想过千遍万遍,可无论是我想对她断情绝爱,还是想同她长相厮守,亦都无法将心魔消除。”

夜衾听到这里却笑了:“我也未曾历过情劫,这我也就无法为你解忧了。”

顾清岚看他说到这里,神色间带上了些揶揄味道,顿时就有些无奈和哭笑不得:“念卿,我需问你……是谁将琉璃镜放在独首山中的?”

夜衾既然被困在琉璃镜中,或许可以通过琉璃镜感知他们,却定然不能筹谋如此多的事,更何况暗箭伤人,一直都不是夜衾的行事之风。

因此琉璃镜必是被什么人放在独首山中,却并不是要将琉璃镜拱手想送,而是真的要困死他们。

只是那人也不曾想到,夜衾竟然藏身镜中成了镜灵。

夜衾“哈哈”笑了笑道:“确实是我借着七修子那老儿的气息,将你们引到了我面前,这才得了个机会重新回到你身边,不过这幕后之人,说起来也并不难猜……”

他说到这里,还微顿了顿:“在此世上,若你和李靳陨落,获益最大之人是谁?当年你我情交甚笃,光明正大,可如今道魔之间难道就没有臭味相投,暗中勾结之徒?”

他将话说到这里,已说得足够清楚,又“啧”了声道:“李靳那臭小子又设了个阵法唤你……你还是快些回去,来得久了,那具肉身可就真回不去了。”

他一语既了,竟不给半分空隙,顾清岚只觉胸前一痛,口中甜腥之气蔓延,再睁开眼时,已看到路铭心哭花了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美女:我爷爷把我师尊拉走说话了……

李大哥:老东西真混账。

魔帝爷爷:臭小子说谁呢?

87、第十八章 静庭(3) ...

看她如此,顾清岚自然是想去安抚她,不过他喉间却实在堵了太多血气,只能先咳出去了一些,才轻声道:“心儿,莫急。”

路铭心哭得稀里哗啦,还抽噎着去擦他唇边的血迹,一边擦一边自己仍是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顾清岚全身无力,胸中剧痛,也觉她这样子实在太不像话,微弯了弯唇角,轻叹了声:“心儿……当年云风要陨落时,怎不见你哭成这样?”

路铭心努力抽气想要说话,果然又开始打嗝,她也知道自己哭得太没出息,却又怎么都忍不住,只能边哭边说:“那是因……云风若是陨落……我自然会去陪他……没什么好哭的……”

顾清岚听到这句又叹了叹,低声道:“所以你执意要随云风而去……连师尊都不顾了?”

路铭心又连忙摇头,哭着说:“自然不是,只是……只是那时眼里心中只有一个人,想不了其他太多。”

她还是说者无心,顾清岚听着却微怔了怔,眼里心中只有一人吗?他却从未对她这样过。

哪怕他对她倾心相护、百般筹谋,也并不是眼中只有她一人。

他还要想到许多,想云泽山的安危,想道修间的龌龊,想天地异变,天下苍生何其无辜。

他可以为她耗尽心血,若她遇险,要他以命换命,他也不会有分毫犹豫,可若要让他像她一样,除却一腔痴心之外再无他物,那就万万不能。

他想到这里,却觉胸中和周身经脉剧痛,他知道这是因他经脉中被封存的真气,终于开始了反噬。

就如三十六年前,路铭心下毒害他经脉逆行一般,真气自他丹田的金丹中不住外泄,在经脉间逆行横冲,叫他霎时间气力全无。

只是这时他连霜绝心法也无法运起,内腑痛如针刺刀绞,喉间亦是血气蔓延。

路铭心看他唇边突然又涌上大股鲜血,竟是来不及擦拭,就顺着下颌流入到他胸前衣襟之上。

李靳在旁看着,也吓得变了脸色,忙上前将手掌抵在他丹田之间,送入真气护住他的金丹。

但他全身真气逆行,金丹已被真气冲撞,裂出了细小缝隙,李靳的真气也犹如石沉大海,无丝毫用处。

他唇边鲜血涔涔而下,已几乎无法出声,也仍是看着她轻声开口:“心儿……我不许你随我……”

路铭心呆傻了一般看着他,脸上也仍挂着满脸泪痕,他觉她实在可怜,也又对她微弯了弯唇角,安抚地看了一眼。

他能感到体内生气在飞速流逝,这一次却是再难回天,就转而望向了李靳,对他道:“李师兄……元齐之事,烦劳你们。”

李靳的手就放在他的丹田处,心惊地觉察到他金丹上裂痕越来越多,实是无可挽回,当此之时,也只能强忍悲痛,对他轻声道:“莫要担心,一切有我。”

顾清岚望着他,还想要将夜衾就是镜灵之事告知于他,也想说夜衾既然是镜灵,那他身死后,琉璃镜就会吞噬他们六人魂魄的说法,大半也只是夜衾用来留住他的托辞,而非真事。

他若真在这里身陨道消,夜衾只怕还会依照先前同李靳的说法,待他们助北齐一统天下,功德圆满之时,就放他们五人回到元齐大陆。

还有道修中确有人已同魔修勾结,欲图谋大事,他需小心行事,注意防范身边之人。

不过这些话却太长了些,他即使不去交待,李靳也会慢慢明白。

他只觉身子和神识都渐渐沉重,重得仿佛山岳倾塌,尽数倒在他身上,叫他连胸中一息之气也无法接续。

最后一眼,他仍是想要去再看一看她,看她是否又在哭泣,却实在抵挡不住浓黑袭来,无力坠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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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陨落之时的金丹碎裂之声,其实并不大,也不过就是如什么极薄的细小瓷器被打破了一般的一声脆响,隔着血肉传出来,还听得不慎分明。

李靳却觉此次这一声响,尤其让人心胆俱裂一些,甚至要响过当年他师尊绝圣真人陨落时,他听到的那一声。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人,看他已轻合了双目,唇边仍血迹宛然,鲜血已将他胸前衣衫都染红了大片,那雪色的容颜却还是犹如寒疏峰上的玉白琉璃般,纤尘不染,洁净无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