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眼百年,长夜书(114)

***************************

几人又一起到了李靳殿后的会客室中坐下,顾清岚就将收在储物囊中的琉璃镜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琉璃镜沉寂下来的时候样子甚为普通,燕夕鹤却显然有所耳闻,不由自主身子一震,讶然到:“这就是琉璃镜?”

顾清岚缓缓点了头:“数十日之前,我们在翠叠山的一处山洞中,得到了此宝……被用作迷仙阵的阵眼。”

燕夕鹤还是讶异地看了看顾清岚,神色有些愕然,从他神色看,他必定是知道琉璃镜的一些事,但顾清岚说出翠叠山的迷仙阵,他却没什么反应,此事应和他没什么关系。

甚至他的全副注意力,都在琉璃镜上,一面听顾清岚说着,一面还是满脸惊恐,身子不由自主一般向后仰,突然道:“真人或许不知,琉璃镜虽是至宝,却有个莫大的缺陷,就是只可用法力压制令其听命,法宝本身却从不认主。且犹如其名,阴阳轮转,颠倒乾坤。”

他说着还顿了顿,眼睛仍是看着琉璃镜,仿佛怕镜子中跑出一只妖魔把他吃了一般:“若是将此物带在身侧,又不能用法力将其时时压制,却是一不留神就可能要尸骨无存。”

顾清岚和李靳还都从未听过这些话,互相又看了一眼,顾清岚对他说道:“燕二公子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燕夕鹤苦笑道:“不瞒真人,我身旁有个幕僚,此人相貌极丑,法术古怪……据他说,他就是曾接近过琉璃镜,却被卷入镜中,历尽艰险方才侥幸脱身,就成了现在那般模样。

“他还说,被琉璃镜卷入的,并不止他一人,其余几人却都被吞噬在其中再未出来……也可能正是能从其中脱身之人寥寥,琉璃镜的危险之处才无人知晓。”

李靳倒是问道:“既然你知道琉璃镜如此危险,听闻此次比武榜首的奖励是琉璃镜,为何还要前来?”

燕夕鹤苦笑道:“我又万万拿不到榜首,不过是听说琉璃镜现世,赶来瞧个热闹,看能不能浑水摸鱼罢了。”

他可能真是对琉璃镜畏惧非常,说话也不再绕圈子,而是坦诚得很,这种真心话说起来也毫不含糊。

顾清岚微蹙了眉,却又想起来一节,他心中蓦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低声问他:“琉璃镜既然会吞噬人身,却又有什么缘由和触发之处没有?”

燕夕鹤摇摇头:“我那幕僚也说不清楚,只说是他们见了宝贝后心生贪念,互相争执打斗,才会被琉璃镜一起卷入镜中的世界。”

几个修士因争夺宝物大打出手,也就是心生邪念,可以说是一种心魔,若说心魔,如今在场的这几人中,却正是顾清岚自己,心魔迭生……而琉璃镜,也已在他身侧带了数十日。

顾清岚才刚意识到此事,想要张口再言,却觉一阵天旋地转,待到清醒时,还未看清眼前事物,就觉身子沉重异常,胸口也传来一阵阵沉闷的痛楚。

他嗅到周身淡淡血腥草药之气,将目光落在眼前的那张木床上,却看到那里闭目躺着的人,脸上血色全无,正是莫祁。

为何陡然之间,莫祁会身受重伤躺在这里?而莫祁身上的衣物,为何又不再是轻云待月袍,而是颇似凡间的衣物?

顾清岚只想了一想,却还不愿承认,他就如此简单地,被琉璃镜吸入了那个“镜中世界”。

************************

他尚且没有回过神来,忙俯身想要查看莫祁的伤势,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的手还搭在莫祁的腕上,抬起头看到路铭心一身铠甲,从门口处快步走了进来。

她却在看到他后,就愣了一愣,目光中染上几许厌恶痛恨之色。

顾清岚想开口同她说话,她就已抬手在他胸前推了一把,这一掌还带了些真气,将他推得连连向后推了几步,直到撞上一旁的桌案,才勉强停了下来。

这一掌印在胸前,顾清岚才惊觉自己竟如同不通法力的凡人一般,对她毫无还手之力,抬手堪堪撑住身后的桌案,才没跌倒下去,喉间却早已泛上了血腥气。

他抿了抿唇,只觉额头也一样疼痛欲裂,心中却飞速盘算起来。

若将琉璃镜的镜中世界看做因他心魔生出之物,那么若要脱困,自然就是先冲破心魔看一看。

这样想起来简单,但冲破心魔却又何其艰难,更何况他的心魔,又是修士们最闻之色变的情劫。

他本想若心魔不能突破,最多看能否支撑到大势已定,那么他届时即使道陨身死,也没有什么牵挂。

他却未曾料到会有如今这幅情形,青池山上还暗潮汹涌,地魔和地脉异变也仍未解决,他就如此被困死在琉璃镜中,这也未免太过窝囊了些。

他勉强扫视了一圈四周,觉得此处看上去颇似凡间的军帐,又看到路铭心一身戎装,就

轻咳了声,低低开口:“路将军,这是何意?”

路铭心看他差点跌倒,也愣了一愣,似是没料到自己下手重了,却被他这冷冷的一句又勾起了邪火,冷笑了声:“我是何意?若不是顾大人的计策,莫将军又怎会误入敌军埋伏,顾大人还在问我是何意?”

她说得什么顾大人和莫将军,顾清岚自然一概不知,也只能苦笑了声,想到这镜中世界原来如此不讲道理,怪不得要说乾坤颠倒。

只是路铭心还是那般暴躁的性子,却又不再听他说话,也真叫他头疼。

三十六年前她对自己疏远时,还尚且叫自己一声“师尊”,他都不知该如何同她说话,如今她连“师尊”也不再叫了,他又该怎么与她相对?

路铭心倒是看他又不说话,还又笑了一笑,火气更盛:“怎么?我说的错了么?是你这个督军亲自下的命令,叫莫将军独领三千人马偷袭敌军粮草,若不是如此,莫将军又怎会寡不敌众受伤。”

顾清岚合了合双目,待再睁开眼时,勾起唇又笑了笑,已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此前商议军机,莫将军已知此番兵行险招,免不了有意外,出兵也是莫将军亲自下令。两军交战,伤亡在所难免,难道所有损伤折耗,路将军都要算在本督头上,要本督一力承担?”

情知他句句属实,路铭心却还是看着他,目光中的愤恨和厌恶都要溢出来:“我自然辩不过名满天下的顾大人,但愿顾大人夜间安眠,不要想起那些屈死战场的兄弟,莫要看到他们向顾大人索命!”

顾清岚听着,仍是微微笑了笑:“保家卫国,死得其所,我却不知道那些英烈缘何要管我索命。”

他一边说,一边却只觉荒谬,想他一生修道,哪怕当年闲来曾看过不少兵书,算是略通用兵之道,也曾和李靳一起在关陇李氏麾下的兵营中除魔住过几日。

但那时他和李靳也都是世外高人的身份,地位超然并不同兵营中的凡人打交道,除魔之后也飘然离开。

凡间王朝更迭,帝王轮换,对他们这些修士而言,不过是凡俗事务,他们也从不横加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