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3)

孙玉芬觉得有道理,林粟毕竟不是从自己肚皮底下出来的,没喝过自己的奶水,谁知道她真出息了会不会念着养大她的养父母。

“你说得对,还是把她留在山里,起码能使唤,以后嫁了人还能换点彩礼钱。”

“这丫头精着呢,这段时间你看好她,别让她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知道。”

……

林粟沉默地听着林永田和孙玉芬的对话,情绪毫无起伏。

孙玉芬和林永田结婚后一直没怀上孩子,林粟是从另一个山坳的村里抱养来的,为的是以后能给他们养老送终。她来到这个家时是四岁,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

起初一切都还好,林永田和孙玉芬待她也没这么苛刻,直到她六岁时,林有为出生了。

有了自己的孩子,林粟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就成了个累赘,林永田和孙玉芬不是没想过把她退回去,却找不到当初把林粟托养给他们的女人了。

从小到大,回回林永田和孙玉芬打林粟时都会拿这件事说事,说她亲爸死了,亲妈都嫌她是个麻烦,要不是他们心善,她现在都不知道在哪要饭。他们还会恐吓她,要是不听话,就把她丢了。

林粟从小生活在随时会被丢弃的恐惧中,为了讨好林永田和孙玉芬,她卖乖讨巧,学做家务,却怎么也讨不到他们的欢心。

渐渐的,她开始明白,这个房子并不是家。

她要逃出去。

林粟伸手往床和墙壁的夹缝里掏了掏,摸出了一个红色塑料袋。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拿出了里面的一沓钱,这沓钱里面额最大的也不过才五十。

她上初中后,只要放假,就一定会跟着孙玉芬去茶园采茶,春茶、夏茶、秋茶她都采过,这些钱里有一部分是她每回采完茶后向孙玉芬讨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她在学校帮人写作业赚的。

积攒了几年,也不过才攒了六百来块。

林粟打听过了,临云一中的学费是五百块,住宿费是三百,她打算这个暑假跟着孙玉芬去茶园再赚些,凑齐一学期的报名费,至于生活费,等她去了学校后再申请贫困生补助。

她管不了第二学期、第三学期要怎么办,只知道自己必须去一中,必须要读书,至于更远的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年中产量最高,采摘季节最长的就是夏茶,有差不多三个月的采摘期。这段时期,只要天气好,茶园里每天都有采茶工在采茶。

林粟把全家的衣服都洗好晾好后,戴上笠帽去了茶园。她早上九点开始采茶,十一点一到就回家做饭,吃完饭洗完碗后又跟着孙玉芬一起去茶园。

午后火伞高张,茶园里茶树低矮,完全没有阴凉处,采茶工都曝晒在太阳之下。

夏季采茶最辛苦,但夏茶却是品质最差最便宜的,采茶工们一边采茶一边咒骂天气,与此同时,又希望太阳天天都能出来,因为只有这样,采摘下来的鲜叶才能送到晒青场晾晒,他们也才有活干。

下午李爱苹跑来茶园找林粟,还给她送了一根冰棒。林粟趁机休息了会儿,听李爱苹说她最近在看的偶像剧。

正说着话,林粟看到了镇上制茶厂的大老板,林永田口中的头家徐家福出现在了茶园里。她一惊,立刻拉上李爱苹蹲下身,缩着脑袋躲在了茶树下。

李爱苹不解,问:“躲什么啊。”

“我不是正式工,还是别被他们看到好。”林粟说。

李爱苹好奇心重,微微起身,往徐家福那儿看去,不一会儿她拉了拉林粟的衣服,说:“快看,‘首富’带了人来参观茶园,里面还有个男生。”

徐家福是南山镇上最有钱的人,镇上的小孩就谑称他为“首富”。

林粟抬头,透过扶疏的茶树隐约看到了几个人影,也看到了几个大人身后的少年。

“他好好看啊,好像我看的偶像剧里的演员。”李爱苹突然犯起了花痴。

林粟很久没看过电视了,不知道李爱苹口中的演员长什么样,就盯着那少年多看了会儿。

他个儿挺高,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隔了点距离,林粟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觉得他清清爽爽的,和学校里流里流气的男生不一样。

大概是大人们谈的事情无聊,少年兴致不高的样子,一直站在边上沉默不语。不知道视线是不是有重量,林粟见他忽的转过头来,目光笔直地投向她这里。

她倏地压低身子,再抬头时他和几个大人已经不见了。

下午林粟就从采茶工们的闲聊中得知了徐家福带来的人的身份,说是市里机器制造公司的老总来南山镇谈合作,顺便带了儿子来玩。更有消息灵通的人说,徐家福的女儿和老总儿子考到了一个高中,明天的升学宴请了他们一起来庆祝。

采茶工们聊到这,就问孙玉芬说:“你们家林粟不是也考上了临云一中,怎么不给办个升学宴啊?”

孙玉芬快嘴回说:“都没钱给她读书,还办什么升学宴。”

又有人说:“林粟考上了这么好的学校,不给读可惜了。”

孙玉芬把手往腰上一掐,尖着嗓子道:“你觉得可惜,就出钱供她读,别只出张嘴。”

那人就不吱声了。

孙玉芬不在的时候,采茶工们聚在一起也夸林粟懂事能干,说林永田孙玉芬对这个养女太刻薄了,但说归说,没有人真的挺身而出为林粟打抱不平。

这年头,没人活得容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身都难保了,谁还管得了别人的死活?

四点钟的光景,工头喊人结算,林粟看到孙玉芬拿到钱了,就凑到她跟前去,巴巴地喊了一声:“妈。”

孙玉芬啐一口吐沫到手指上,搓了搓后开始数钱,点完钱后瞥见林粟站在一旁,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钞票。她不为所动,把钱一折,塞进兜里,说:“你现在不上学了,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就不给你钱了。”

林粟立刻急了,“妈,我今天没有偷懒。”

“吵吵什么,供你吃供你喝还不够啊?”

林粟一连两天没要到钱,想到以后孙玉芬很可能再不给自己钱了,心下就慌了。她没有急赤白脸地和孙玉芬争辩,而是冷静地说:“我明天自己找工头算钱。”

孙玉芬一听就怒了,她抬起手直戳林粟的太阳穴,骂道:“你现在大了,长能耐了是吧?我告诉你,我要是不答应,你看工头敢不敢把钱算给你。”

林粟并不想和孙玉芬对着干,没好处,便立刻软化了态度,哀求说:“妈,我就是想攒点钱买身衣服,你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干活。”

她任打任骂,被戳得身子直晃。

孙玉芬也怕林粟之后干活不积极,骂了几句后就从兜里掏出了钱,抽了张五块的纸钞丢地上。

“小白眼狼。”孙玉芬啐道。

林粟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五块钱。她看着手里的纸币,半晌擦了下眼睛,沉默地跟着孙玉芬回去。

上一篇:男神有点坏 下一篇:都市怪谈拆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