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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春天更绿,比夏天还明媚(2)

小满过后就是夏茶的采摘季节,中考结束后,林粟天天跟着孙玉芬来茶园采摘茶叶。

制作优质的乌龙茶需要午青鲜叶,以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采摘的茶叶为佳,这个时间段又正好是夏季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她跟着一群采茶工整日整日地晒着,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金乌西斜的时候,工头让所有采茶工去结算,孙玉芬提上林粟的竹篓就走。采茶的工钱是按斤算的,林粟虽然年纪小,但眼明手快,一天下来也能采个十来斤,不比那些熟练的采茶工差多少。

孙玉芬去结算时,林粟就站在一旁等着,见孙玉芬拿了钱,立刻凑上去,喊了声:“妈。”

往日结算工钱时,孙玉芬念着她采了一天的茶叶,会象征性地给个五块、十块的零花,心情极好的时候给二十,但今天她点完钱后就把几张钞票叠起来,塞进了裤兜里。

“要钱?没有。”

林粟见孙玉芬不给钱,脸色微变。

孙玉芬见林粟绷着个脸,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看,跟狼崽子似的,不由一怒,抬手点了点她的脑袋,骂道:“干活的时候躲懒,要钱的时候倒是挺积极,怎么,不给你钱你还不高兴啊?”

林粟木着脸,片刻后低头认错,她语气诚恳,只是看向地面的眼睛冰凉凉的,不带一点感情。

孙玉芬见林粟服软,心口舒坦了。她把倒空了的竹篓塞进林粟怀里,不耐道:“走,回家做饭,再晚点你爸回来了没饭吃,看他不收拾你。”

林粟跟着孙玉芬回了家,林有为也从学校回来,一到家就说城里来的支教老师胆子小,他不过是在粉笔盒里放了条毛毛虫,那个女老师就被吓哭了。孙玉芬听了,捉他过来打了两下屁股,骂他不好好学习,林有为一下子挣开,躲远远了再抱怨说放暑假了还要上课。

茶岭上的公益小学因为地处偏远,很少有老师会愿意留下来教书,林粟读书的时候,学校里统共就两个老师,一个人教好几科,带好几个年级。每年寒暑假都会有大学生支教团来学校里支教,他们来教个个把月的课,假期结束了就走。

村里人说这些大学生就是图新鲜,放假出来玩的,压根不是来认真教书的。但尽管那些城里来的支教老师总是来去匆匆,林粟对他们还是感激的,在她以为这个世界就只有茶岭这么大时,他们告诉她,山的外边,有另一个世界。

从茶园回来,林粟就在厨房里烧火做饭,等饭蒸好了,菜炒好了,林永田也从山下制茶厂回来了。他一进门就说今天厂里的机器出了故障,几台摇青机和速包机都坏了,耽误了好些事。

孙玉芬问:“这么多台机器一起坏了,维修起来不得花上好一阵子?你们还能干活吗?”

“头家说这批机器老化损耗严重,维修起来不值当,他打算换一批新机器,说是明天市里的机器制造商就会来厂里谈合作。”

孙玉芬不关心机器的更迭,只关心一个问题:“那你明天还有没有活干?”

“头家让我们这两天把旧机器拆了搬走。”林永田啐了一口,“他娘的,机器坏了都没得歇,累坏老子。”

孙玉芬听后歇了一口气,“有活干就好,有活干就有钱。”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林永田不爽。

“没钱怎么活?家里什么东西不需要钱?你喝酒抽烟不要钱?现在盐都涨价了,以前一包一块钱,现在涨到了两块,猪肉也是,现在一斤要——”

“行了行了,别念叨了,听着就烦。”林永田不耐地挥了下手,沉着声儿说:“干一天活了,饭呢?林粟!”

林粟听到使唤,立刻把灶台上的饭菜端出去,搁到饭桌上,又回头拿了碗筷摆在林永田面前。

“见到人了,不会叫啊,哑巴了?”林永田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不满地瞥了林粟一眼。

林粟闻言,面无表情地喊了声:“爸。”

“小白眼狼。”林永田拿起筷子,夹了一箸豆角塞进嘴里,嚼了两下问:“录取通知书呢,拿出来我看看。”

林粟浑身一颤。

林永田冷笑说:“我回来的时候碰上你班主任了,他说你的录取通知书今天送到了,还夸你厉害来着,让我要好好栽培你。”

孙玉芬听到这话,抬手搡了下林粟,质问道:“你今天躲懒,是不是去拿录取通知书了?东西呢,藏哪了?”

林粟抿着唇不答。

林永田“啪”的一声拍下筷子,拔声问:“问你话呢,通知书呢?”

林粟惊惧,面对大家长的淫威到底还是害怕。她攥了攥拳,下定决心般开口说:“爸、妈,我想读高中。”

“读个屁。”林永田骂道:“我之前就说了,初中毕业你就给我回家帮忙,跟着你妈一起采茶赚钱。”

林粟忍着惧意,哑着声儿说:“我考上了临云一中。”

“一中了不起?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多厉害,就你这样,去了一中也比不过城里的学生,到时候还不是回山里采茶的命。”

“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茶岭,别做当大学生的春秋大梦了!”

第2章

夏天的太阳长了嘴似的,尖牙利嘴会咬人。

尽管穿了长袖,戴了笠帽,林粟还是被晒伤了。她抬手摸了摸后颈,蹭掉了一层干屑,这已经不知道是她这个夏天第几回被晒脱皮了。

家里没有晒伤膏,林永田和孙玉芬更不会给她买,她洗了澡后,拿出自己从后山上剪下来的芦荟,挤出胶来抹到脖子和脸上。

芦荟胶湿黏黏的,林粟怕沾到枕头上,被孙玉芬看到了免不了一顿骂,就靠着墙壁坐着,打算过一会儿再去洗掉。

山里夜晚分外宁静,隔着一道帘子,林有为已经睡着了,林粟时不时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土房子不隔音,林粟靠在墙上,听到了隔壁房林永田和孙玉芬的说话声。他们先是说了些村里人的是非,嚼完舌根后又说了下制茶厂头家的家事,林永田说头家的女儿徐雅恩考上了临云一中,后天要在镇上的酒楼请客吃饭,办升学宴。

“不就是读个高中,又不是考上了大学,这么大阵仗啊?”孙玉芬说。

“你懂个屁。”林永田用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话卖弄道:“临云一中那是市里最好的学校,进去就相当于一脚踏进了大学的大门。”

“这么说,林粟还挺厉害?”

林永田哼一声,不情不愿的默认了。

“那你说,我们不然送林粟去市里算了,保不准她以后真能考个好大学,大学生好找工作,她要是出息了,我们也能跟着享享福。”

“你脑袋发昏啦?小学初中的学费有国家付,读高中就要自己出钱了,一学期学费好几百,加上住宿费、生活费,七七八八的,三年下来要小一万,你舍得给她花这笔钱?不养儿子啦?”

“再说了,那小白眼狼能让你享福?她要成了大学生,出去见了世面,翅膀硬了就飞出这座山了,还以为能像现在这样听你话啊?”林永田冷笑说:“别到时候替人养了女儿,钱都打水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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