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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顾已铭心(4)

春天来了,她的生日也快到了。

田遥没有看手机的习惯,估摸着七点多快八点,她穿上依然潮湿的跑鞋,背上背包,敲响了隔壁的门。

她叩了三下,退了一步等着门开。

那个司机的动作出奇的慢,田遥等了许久,在犹豫着要不要再敲门时,木门才被从里拉开。

“那么早啊。”陈景皓睡眼惺忪地看着她,说完别过脸打了一个哈欠。

陈景皓上身穿了一件深蓝长袖衫,下^身……只穿了一条黑色平角内裤,下面露出精壮的长腿。田遥不由脸红了。

她正想跟他道别,陈景皓又说:“你等我一下,我再睡一会,实在太困了。”

说完,他连门也不关,径直回到了屋里。田遥这回才注意到,他的鼻音比昨天更重了。

田遥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陈景皓侧躺在床上,紧裹着被子,只露了一个头在外面。床头柜放着黑色的钱包和手机,他换下的衣服随意搭在沙发上。

田遥不自在地抠着背包的肩带,问:“哎,你是不是生病了?”

“唔……”陈景皓抬了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床尾的她,又浑不在意地躺下,拉起棉被捂到下巴,含糊不清地喃喃,“没事,我再睡一会,再睡一会就好了。”

田遥静静等了一会,才壮起胆子,走到床头,隔着衣袖口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她依然感到灼热的温度。

田遥起身,走到门边将陈景皓的房卡从取电槽中拿出,插上自己那张后出了门。

出到室外,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脚底寒气越发明显。

她沿着大街走了二十分钟,才找到了一家药店。她想起温礼买过的感冒药牌子,叫店员拿了一盒,仔细研读了一遍说明,才付钱离开。

回来路过早餐铺,田遥要了两个包子匆匆咽下,又打包了一份瘦肉粥。

陈景皓再次醒来是因为旅店的电话,前台问他是否还要续住。他只说不用,等下便退房。挂上电话,陈景皓看见床边桌上多了些东西。

一盒开封的感冒药,铝箔包装片上空了一格,还有一个打包碗,旁边一个空水杯。

陈景皓虽脑袋昏沉,期间之事却记得一清二楚。

那姑娘话不多,甚至没有跟他道别,只烧了水,看着他把药吃完,就离开了。

陈景皓以为她只是回到隔壁,没想到……他对着桌上多出来的房卡和一百六十块人民币叹了一口气。

碗里的粥早已凉透,陈景皓不以为意地喝完,又补了一颗药。他收拾妥当,拿着两张房卡下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章

田遥在泰景江畔的一个老小区租了房。小区建于上个世纪末,楼房墙面是老旧的灰色瓷砖,窗户下方大多渗着褐色的锈迹。

房东是一对中年夫妻,在这住了二十几年,最近搬了新家,才低价将房子转租出去。房东走前把另外一把钥匙交给她,拜托她一件事。

钥匙是对门家的。那里住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但不常回来,留了把备用钥匙给房东,让他帮忙偶尔照看那些花草。房东有时家里来了亲戚,家里住不下时,邻居也会大方地把地方暂借给他们。

房东已经跟邻居打过招呼,邻居让房东直接把钥匙留下就成,反正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听到这处,田遥已明白房东的意思。她便答应房东,钥匙她会保管,到时一定给到邻居手上。

房东留下大部分家具,田遥只添置了一些日常用品。她从背包里抖出温礼的旧手机,上面只存了他的号码。

田遥想了想,还是发信息告诉温礼,她在泰景江畔找到了住的地方。

田遥在附近一家火锅店找了份服务员的差事。领班看她长得标致,又一副顺从老实的样子,便把她留了下来。

哪知不出一天,领班就开始后悔。

这到底是上班还是上坟啊,一天到晚一副扑克脸,搞得顾客跟劈腿前任似的。

幸而田遥做事勤快,领班大姐才没厉声训斥她。

由是,田遥每晚被罚咬筷子练习微笑一个钟。

田遥渐渐有了让领班满意的表现。

只是那些机械的笑容,和火锅店的味道一样,多得让她恶心。

下了班,田遥沿着长得不见头的泰景江回去。沿路的酒吧在喧嚣。江边的树影下,有情侣搂在一起看江景。白天路过的时候,还能看见有人在江畔画画。

画画。

田遥突然停下脚步,茫然伸出右手,指尖抽搐般动了动,那仿佛不是自己的手。

住的地方在对岸,夜晚十点的大桥上人车稀少。田遥依然穿了黑色卫衣和军绿色裤子,头发长了一些,她的背影终于勉强有了一些女人的样子。

每次经过,田遥总有翻过栏杆跳下去的冲动。

她生活得那么边缘,独来独往,也许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觉,就像街边的乞丐一样。

黑色是包容的色彩。田遥走走停停,不断转头望望那片黑粼粼的江水,浑然不知危险已近。

耳边摩托车的声音渐近,摩托车有减速的趋势。田遥没有分出一丝的警惕,继续埋头走着。

倏然间,她感觉脖颈被人箍住,反应过来后,已被摩托车拖出了几米。

田遥本能地挣扎,拼命去掰那人的手臂。脖子被紧紧勒着,她只挤出含糊不清的几声。

那人不断把田遥往车上拽,田遥双腿乱蹬,小腿肚几次撞到烟囱,烫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后面不远处,一辆白色SUV驶近,经过摩托车时明显降速,喇叭声响起。

田遥只感觉脖子上的禁锢突然消失,她失去支撑摔倒,后脑勺重重磕到水泥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哎,你没事吧?”白色SUV停下,副驾的窗探出一颗浅红色的脑袋问。

田遥翻了个身,从地上爬起来。她抱着被撞疼的胳膊肘,身上蹭了不少灰,那头本就参差不齐的头发更加凌乱不堪。

她依然低着头,朝声音方向微微鞠了一躬,算是感谢。

田遥从刘海缝隙望去,白色的车身上有几道黄色和棕色的条纹。

“哎,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上医院啊?”刚才那道男声再度响起。

田遥摇头,大步前行,走出几步后,几乎是小跑着离开大桥。

红发男人:“……”

“哥,我们走吧。”红发男人升起车窗,对开车的男人喃喃了一句,白色SUV再次向着它原本的目的地前进。

田遥一路不停歇,狂奔着回到住处。大门刚摔上,她便倚着门背,跌坐到地上。她把脸埋在膝盖间,眼泪便流了出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墙上挂钟依然在走。田遥明明听不清秒针的声音,却感觉那滴答滴答一声一声地砸在她身上,催促着她。

过了十二点她就二十七岁了。

二十七岁。

一事无成。

在田遥的憧憬里,这个年纪的她,或许会成为小有名气的画手,有自己的工作室,带一两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