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娇(35)

只是舒筠这人,本没多少城府,不知要如何讨好他,想了半日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反而不禁怀疑,七爷当真是皇帝吗。

她至今不敢想象,当朝皇帝会逗她,惯着她,陪着她闹。

于是,她再次看向裴钺,

脸还是那般俊美无双,眉梢平和,乍然看过去不觉得凌厉,只是眼尾稍垂,天生便有一股不怒自威,回想半年前,他低眉浅笑,哄着她读书,一言不发给她撑腰。

舒筠视线渐渐模糊,总想将记忆里的七爷与面前的男子重叠,不能了,也不一样了。

藏书阁那段时光,终究是一场荒诞的梦,那一身明黄的龙袍,如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她与他彻底隔绝,也将她藏在心底深处那一丝不可企及的情意斩得干干净净。

恍觉盯了皇帝太久,舒筠怯怯地缩回视线,拘谨地坐在圈椅里。

裴钺看着她跟个小乌龟似的缩了回去,心底稍稍有些失落,他摆了摆手。

刘奎领着数名宫人鱼贯而入,名内侍提着食盒到了她跟前,很快四四方方的桌案上摆满了各色珍馐。

一道糖醋里脊,一道酥骨鱼,一盘徽州豆腐,一碗芙蓉鸡蛋羹,林林总总十来样,每样分量不多,香气逼人,勾得舒筠吞了下口水,

她有些摸不准裴钺的心思,这是放过她了呢,还是放过她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吃?”裴钺重新拾起书卷,语含嗔怒。

舒筠迟疑着不敢动,“臣女不敢。”

裴钺眯起眼,半含无奈,“想抗旨?”

舒筠小脸垮得更厉害了,怯生生道,“也不敢....”

裴钺气笑了,“都饿了两顿,受得住?”

舒筠呆了呆,“您怎么知道我饿了两顿?”话落想起什么,舒筠羞得红了脸,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为了掩饰尴尬,她一话不说,抓起银筷捧着小碗开始扒饭。

裴钺看着她,唇角慢慢勾出愉悦的弧度。

以前这小丫头片子天不怕地不怕,再苦再累,一瞅见吃的便挪不动步子,今日午膳愣是没动几筷子,他都替她急。

暖阁里很静,唯有舒筠清嚼的声音,舒筠饿坏了,吃得很快。

裴钺看了一会儿书,终于等到她吃完,宫人进来收拾碗筷,还给她准备了一碗参汤。

裴钺道,“喝了吧,压压惊。”

舒筠对上他清润的视线,委屈后知后觉溢出来,她吸了吸鼻尖,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喝完她也不敢放下瓷碗,水汪汪的眼骨碌碌来回转动。

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能不能给她一个痛快?

巴掌大的小脸被瓷盅遮了个干净,裴钺真有被她气到,

这么大了,还干此地无银百两的事。

“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舒筠将瓷碗搁了下来,干笑了一声,“没有。”

皇帝也没问她话,舒筠也不敢吱声,皇帝盘腿闲适地坐在罗汉床上看书,舒筠往窗外偷瞄了一眼。

灯芒炽艳,掩盖住窗外的天色,大约时辰不早了。

幼君姐姐定已出了宫去,她该怎么办?

舒筠再迟钝也猜到,皇帝大约不会治她的罪,却也没打算饶了她,这么吊着她不知何意,总不会要留她下来吧。

她可不要入宫,那李瑛,谢纭和崔凤林,哪一个又是好相与的,凭她那点城府,根本活不过日。

不不不,打死她都不入宫。

舒筠下意识,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模样儿,一身憨气。

裴钺搁下书卷朝她望来,“这又是怎么了?”

裴钺没下定论的事,舒筠不会傻到自己往坑里跳,

“没,没呢...大约是脖子有些酸了。”她干巴巴解释道。

裴钺眼尾稍稍撩起,“唤名宫人来伺候你?”

舒筠听得莫名心惊,拼命摇头,“不要...”膝盖一软,身子已从圈椅滑下,跪了下来。

裴钺看着这样的她,眼底闪过一丝锐色。

“过来!”

舒筠眼底交织着忐忑和茫然,昏昏懵懵往前挪了几步。

裴钺盯着她,那张脸生得太好,灿如春华,薄薄的一层红晕仿佛要滴出来,他伸出手指轻轻捏住她下颚,缓缓往上一挑,勾着她问,

“想出宫?”

舒筠双睫轻颤,覆着一层水光,本能地点头,“是...”

那么娇弱的姑娘,在他的逼视下,眼神没有一丝犹豫。

裴钺心头滚过躁意,手指一顿,慢慢松开她,顺手托着她胳膊将她扶起,脸上的愠色在一刹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朕送你回去。”

舒筠绷紧的那根筋慢慢松懈下来,眉目垂下,“臣女谢陛下恩典。”

片刻,舒筠被那名小宫女送到东华门,出乎她意料,王幼君竟然还在宫门处等她,“幼君姐姐。”舒筠看到她眼泪差点迸出来。

王幼君连忙将她搂在怀里,捏了捏她通红的脸颊,“你呀,怎么这么顽皮,透个气都能迷路,那宫人也算伶俐,说是已请嬷嬷去照看你,让我在此处等着你呢。”

舒筠便知是裴钺派人帮她周全,这么看来,裴钺根本没打算留她下来,心中的后怕也散了大半,连声跟王幼君道歉,两位姑娘相携上了马车,王幼君先送她回舒家,再折回自己府邸。

舒筠离开奉天殿后,刘奎进来伺候裴钺,

“陛下,时辰不早,您别看花了眼,早些歇着。”

裴钺依然保持着看书的姿势没动,淡声问道,“那道圣旨呢?”

“哎哟。”刘奎夸张地掌了自己一掴,连声告罪,“都怪老奴不小心,捧着圣旨回奉天殿时,不小心撞倒了香炉,那圣旨被烧了一个洞,怕是不成了,还请陛下恕罪。”

裴钺平平无奇看了他一眼,将书卷一搁,起身往内室去,“自个儿去跟太上皇请罪。”

刘奎笑嘿嘿地对着他背影作揖,“奴婢这就去。”

太上皇喝了些酒,到夜里便有些不适,没有回寿康宫,就留在养心殿安歇,刘奎进去时,老人家刚吐过一轮,神色十分虚弱,刘奎赶忙凑过去,亲自服侍老人家漱口再着人煮了一碗蜂蜜水给他,太上皇喝下一碗蜜汤,脸色总算好看少许。

“这么晚怎么过来了?”太上皇不拘小节,拍了拍床榻一角让刘奎坐,刘奎岂敢,连忙跪在了脚踏上,告罪道,

“奴婢是来请罪的,请太上皇恕罪,临川王世子的赐婚圣旨被奴婢不小心烧破了些,怕是得重拟。”

太上皇闻言脸色一变,“你怎的如此不小心?”

刘奎又故技重施,来回给自己抽巴掌,“是是是,奴婢罪孽深重,请您降罪。”

刘奎毕竟是宫中老人,又是司礼监掌印,太上皇不会真的怪他,“行了行了,那就重拟吧。”虽说有些膈应,却也不算大事。

刘奎先是应了一声,旋即扶着他老人家躺下,亲自给他掖好被褥,冷不丁开了口,

“有句话奴婢不知当不当讲?”

太上皇冷觑着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