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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娇(13)

随后头也不回,沿着宫道往南面的养心殿方向去了,舒筠连个道谢的机会都没有。

前方的深长宫道呈现一片深褐色,一眼望不到尽头,舒筠看着他背影,朝他无声一揖,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

到了英华殿,舒筠便知如何回,她寻守门的聋哑嬷嬷借了一盏灯,不紧不慢往咸安宫去,走到半路,她总算想起来忘了何事,懊恼地跺了跺脚,

忘了绣帕还在他手里呢。

这可如何是好,寻他要,无异于不打自招,若舍弃,总归是个隐患。

那夜的情形无声地在脑海翻滚,舒筠捧着通红的面颊左右为难。

罢了,瞧那人神情泰然无波,要么是忘了那桩事,要么从始至终没放在心上,若真是这般,当是个霁月风光的男子,干脆与他赔个不是,将绣帕要回来,了结此事。

打定主意,舒筠心里反而落下一颗石头。

舒筠刻意在路上磨蹭了一会儿,回到咸安宫时,里头一阵喧哗,起先淑月公主只想吓唬吓唬舒筠,后来寻不到人便急了,自然惊动了舒太妃。

舒太妃怒得从塌上翻身而起,将淑月公主揪了过来,

“你怎么就没脑子,你想欺负她关起门来欺负,将她丢弃在外头,是嫌本宫日子太好过了么?”

舒太妃不发怒时是个娴静的美人,一旦惹到她,她便如炸毛的狮子,吩咐宫人四下悄悄去寻,其中一人走出咸安宫没多远,正撞上独自回来的舒筠,喜极而泣,连忙将她带到舒太妃跟前。

彼时淑月公主正被舒太妃揪了一通,发髻凌乱,跪在一旁,鼻尖抽抽搭搭,甚是委屈。

舒筠面无表情看她一眼,朝舒太妃屈膝,

“给姑母请安...”垂下眸一声不吭。

舒太妃一改刚刚的暴脾气,和颜悦色道,“淑月年纪轻,行事不周全,你莫放在心上,对了,你如何回来的?”

舒筠心下思量,舒太妃母女在宫中并不得势,只敢欺负她一弱女子,干脆扯虎皮狐假虎威吓她们一吓,

“侄女在路上迷了路,后遇见一贵人,是贵人给我指了路。”

舒太妃闻言心下一惊,“是何人?”

舒筠摇摇头,“我不认识....”

舒太妃狐疑地盯着舒筠,心中越发忐忑,她在宫里处境并不好,若被人晓得她苛刻娘家侄女,传到太上皇耳朵里,够她吃一壶的。

“那人生得怎般模样,穿戴如何?”

舒筠眨了眨眼,故意说得模棱两可,“那人气度不俗,我可不敢瞧他,只见他往南面去了...”

南面.....不是养心殿便是慈宁宫,舒太妃脸色白了几分,

她心里七上八下,摆摆手示意宫人领着舒筠去用膳歇息,随后虎视眈眈盯着淑月公主,淑月公主瞧见母亲眼丝发红,不禁犯怵,惶惶四望,开始寻脱身之计,

“母妃,儿臣不敢了...”话到一半,忽然瞅见那个宫婢,连忙将事情往她身上推,“儿臣遣她领着筠儿去御膳房,谁知她误会了女儿的意思,是她该死....”

宫婢闻言不可置信抬眸,扑通跪下双颊打颤,“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这名宫婢被拖下去杖责十板子。

舒筠在碧纱橱内听得这场官司,暗暗弯了弯唇,瞥见一宫女拧来一食盒,舒筠连忙起身,借着宽大的衣袖,悄悄塞了一锭银子过去,那宫女眸露震惊,连忙无声摇头,舒筠却执意塞入她袖管里,宫女僵了片刻,最终收下了,随后替她打开食盒布菜,虽是没说话,姿态神情却迥然不同。

这一夜但凡来伺候过舒筠的人都得了好处,宫婢们不是傻的,伙同公主欺负舒筠,最终惨遭背锅,而给舒筠行方便却有好处拿,这相比较,明面上大家听主子吩咐,暗中却不会苛待舒筠。

经历这么一遭,舒筠也算看明白了,舒太妃外强中干,咋咋呼呼,并无太深的城府,否则今夜就不会处置那名宫女,寒下人的心。

初来陌生环境,舒筠睡得并不好,一夜辗转反侧。

*

御书房。

裴钺沐浴换了一身明黄的龙袍,便坐在御案后批改奏折,他今日午后微服私访,后又在上林苑驯了一会儿马,以至于桌案堆了不少折子。

刘奎里里外外进出数次,见他一丝不苟,不敢打搅,心里却跟吞了个枣似的,不上不下。

这圣上到底认出舒筠没有,若是认出了,不该是这副模样啊。

裴钺见刘奎总在跟前晃来晃去,终于忍不住了,悬着笔问,

“你这是被虫子咬了,皮痒?”

刘奎终于熬到祖宗开了口,连忙凑过来,“老奴不是被虫子咬了,老奴是被那姑娘给气坏了。”他愤愤不平指着英华殿的方向,

“老奴恰才翻了英华殿的开销折子,顺道看了一眼名录,哪有姑娘姓苏?她分明是说谎。”

裴钺闻言先是愣了下,旋即气笑了,

“小丫头片子又糊弄朕...”

这个“又”字,可是道出个中真谛。

说明认出了人来。

刘奎心里踏实了,后又装腔作调道,

“那姑娘简直胆大包天,竟敢欺瞒当今圣上,依老奴看,得把人抓过来狠狠惩罚一番才是。”

真要惩罚哪里需要抓来御书房。

裴钺看着他尽情表演,末尾凉凉道,“你去....”

刘奎对上他冰凉的眼神,又咧开嘴笑嘻嘻道,“老奴哪敢怠慢陛下的心上人呢?”

裴钺手执奏折,目光内敛,“什么心上人,这是哪跟哪,朕是这等肤浅的人吗?”

“是是是,您当然不肤浅,您还能跟人家小姑娘玩过家家,自认是驯马师呢。”刘奎轻哼一声,

裴钺合上奏折,抬起眸来,语含讽意,“朕自报家门,施压于她,再告诉她,你与朕有了肌肤之亲,得对朕负责,是吗?”

刘奎明白了,那夜是天时地利人和,如今过去了半月,事情不可同日而语。

再者,皇帝的脾性他约莫也明白,感情嘛,终究得你情我愿,水到渠成。

“老奴要不去查一查她是何人?”

裴钺专注地批阅折子,许久没回他,好半晌,方才想起他的话,摇摇头,“不必了....”语气已淡了几分,显然将这事抛诸脑后。

刘奎遗憾地迈出御书房,看来铁树是没打算开花。皇帝从不喜底下的人自作聪明,刘奎也不敢生出小心思。

这一夜刘奎睡得并不好,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舒筠对皇帝死缠烂打,激动地睁开眼,发现是空欢喜一场,心情更失落了。

他老人家一失落,司礼监底下的小太监们越发小心谨慎,唯恐惹了老祖宗。

刘奎的失落一直持续到傍晚,今日天气并不好,天际聚了些云团,奉天殿有点闷,他上了些年纪,身子也不大好,被御书房的龙延香熏的有些头晕目眩,便撑着小太监的手臂迈了出来,

行至门口,跟前罩过一片阴影,只见威武高大的蔺洵大步从外头进来,他额尖渗出汗,看模样,仿佛从上林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