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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画家的罪恶之眼(52)

作者: 工人阶级/顾见月 阅读记录

沈韫站在这间屋子里,刚流出来的眼泪又憋回去,窗紧紧关着,昏暗的房间本就不大,眼下站着七八个人,身量都不小,每个人的脸上无一例外都流露出哀婉的神色,看向沈韫的时候多是同情。

程轶妈妈一个人在哭,紧紧抱着沈韫的腰,像从来没这么痛快哭过一样。

这个窒闷的环境里,沈韫找到自己的声音,问程轶妈妈:“我……他……在哪里?”她一度没调整好情绪,差点喊出程老师。

“在殡仪馆了。”一个阿姨跟她说,“被发现之后送了医院,然后送了殡仪馆。”她说的声音不大,程轶妈妈却又被人提及伤心事似的陡然大哭,声音一扬,好几个人都拍着她的背,让她宽心。

“我们什么时候去?”沈韫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哽咽着问。

“一会儿就去了,有个大巴车,一起去一起去。”又有个阿姨招呼说,随即大家伙就开始讨论起如今办丧事不比从前,没办法在家里搞,还要包车去殡仪馆,大费周章云云。

沈韫脱开程轶妈妈的手,没管她,径直走回客厅,跟那几个老太太坐在一起,捡着纸钱学她们的动作折。

“哎,不要哭姑娘,人往生极乐,是好事,你眼泪流多了你爸爸看了心疼不肯走的。”老奶奶手里不停,却嘟嘟囔囔地劝默默垂泪的沈韫。

“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他自己要走,你拦不住,让他去,让他去,开心就好。”她把一把之前递给沈韫,“你来烧,三张一起,慢点,不要让火苗子起高。”

沈韫不敢抬头,使劲点头,火盆就在手边,她感觉到小腿热乎乎的,但心里却凉彻底。

程轶妈妈从房间里出来喊她的名字,喊了三遍她才迷瞪瞪地抬起模糊的眼睛看她,“你来一下,你别管这个了,来一下来一下。”她说着用手拽沈韫,把她拽到阳台没人的角落。

“你钱带了吗?这个公墓还要买!钱不够了啊!”程轶妈妈用纸巾擤了擤鼻涕,痛痛快快地说。

沈韫想问,难道你一分钱都没有吗?你没有钱你怎么准备要结婚?“要多少?”

“前前后后加起来起码再要2万吧。”程轶妈妈一张嘴,就是钱,沈韫看得头疼,“好。我去借。”

“那快着点啊。赶紧打电话啊!”程轶妈妈拍拍她,不知道是什么气顺了还是心满意足,回到客厅招呼刚赶来的程铮斐的老同事。

荒腔走板的哭声从客厅飞到沈韫耳朵里,她打开支付宝,寻思来寻思去,等过十分钟,才给程轶妈妈转过去2万。

她想,如果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那该多好?

钱转完,突然客厅一阵骚动,只见,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人走进来,程轶妈妈像见鬼一样把他往外推,着急上火地逼问:“你怎么来了?”

她说着对客厅里的客人和街坊邻居说怠慢,就把拿男人一扯,也扯往阳台的方向。

第39章 浮出水面(四)

这男人越走越近,沈韫预感越来越强烈,这可能是程轶妈妈的情人,或者说,程轶的亲生爸爸。她本能地抗拒,却完全躲不开,只要稍稍留意那边的人,她几乎就可以看到街坊在交头接耳地说闲话。

程轶妈妈对着他骂骂咧咧地道:“你来干什么?添乱啊?”

虽然是质问,沈韫却听不出责怪的意思,她看着那个男人,他也看着自己,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互相打量。

男人指了指沈韫问程轶妈妈:“程轶啊?”

“是啊。自己女儿你不认得?”程轶妈妈竟在这混乱的场景下笑了一下,拉过沈韫的手对她说,“你爸啊,你也不认识了?”

三个人就这么奇怪地站在程铮斐家的阳台上,沈韫想,如果程老师知道有这样一天,会不会——大概就是为了避免看到这样不堪的一幕,所以他才选择先走一步吧。

沈韫摇头,“你们闲聊,我去那边。”她也不管眼前这男人眼中流露出的惊讶,绕过他们俩坐回火盆边那个位置继续烧纸钱。

这边人见她这模样,自然没人再碎嘴,大家又说起了日常,仿佛这一场丧事只是让大家有个机会可以坐在一起谈谈东家长西家短。

沈韫听着自己不熟悉的人和事情,望着桌上那张黑白照片,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也跟着飘走了。

“嗨?”

一只手轻拍沈韫的肩膀,她抬起头,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可能比程轶大四五岁。

“你好。”沈韫站起身来,腿上黄澄澄的纸屑落了一地。

“我是程老师的同事,你是他女儿哦?”这个场合下,她也不方便笑着,说完也只是抿着唇。

“是。”沈韫看着她,“您跟我……我爸是一个办公室的吗?”

“对。”她回头看看程铮斐的遗照,“我想跟你说,你节哀,程老师人很好,学校里的学生都很喜欢他,不过今天大家要模拟考试,没法来。”

沈韫了然地点头,从她知道程老师开始,他就是学校里的好老师,尽管只是教美术,但也经常教大家如何为人处世,宽厚异常的一个人。思及此处,她的眼泪又簌簌落下来。

“哎呀,你怎么哭了。”女老师将手提包中的纸巾取出来递给沈韫,“我不说了。哎真不好意思。”

“我……我妈说,他是在学校门口被发现的?”沈韫随意擦了下,问她道。

女老师听到这里点点头,“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可能门口的保安知道,听说是他报警的。”

几位老师都走过来,程轶妈妈也从别处走近沈韫身边,客人向主人鞠躬行礼表示道别,女老师握了一把沈韫冰凉的手,“我们都还要回学校,先走了。”她也同样握了一下程轶妈妈的手,“程阿姨节哀,我们先走了。”

程轶妈妈和沈韫一同送到门口,沈韫一个人望着他们慢慢消失在楼梯口,呆呆的没动,被程轶妈妈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想什么呢?”程轶妈妈怪怨地看她一眼,转过去跟邻居套近乎。

也不知是谁说起了这房子归属问题,程轶妈妈一下声音就高上去了,“人死了报信都不来,这个小姑子我当时没有的,意思意思都没。这房子就是程铮斐留给我们程轶的,谁都别想抢的。”

沈韫扶着门框走出去,靠着外面的白墙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从楼下一个中年男人走上来喊大家,“大巴车停门口了,走了走了。”

沈韫回到屋子里帮忙拿东西,不知道站在哪个角落闲聊的男人女人走出来给帮忙提花圈、拿纸钱,一行二三十人上了大巴车,一同前往殡仪馆。

但当沈韫抵达殡仪馆才发现,程铮斐的棺材都封住了。

按照程序,学校里来的一位年长的男同志当着大家的面简短地讲述了下程铮斐身前的情况,街道办的领导也说了几句,最后是程轶妈妈向大家致谢,所有人向逝者敬献白花,送他安心上路。

等仪式结束,沈韫拉过正在跟人攀谈的程轶妈妈,“为什么棺材是封了的?”看她头脸都收拾过嘴上竟然还抹上了润唇膏,她心里不是滋味,继续问道:“不是还要见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