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郑浩然都看在眼里,他脑海里浮现那个爱喝咖啡的小姑娘,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相处中,她总是说——喝红茶,大概等她老了会喜欢吧。
所以,他可以相信,眼前的程轶已经失忆的事实吗?
“如果我说,我不相信呢?程轶。”郑浩然将自己的那杯红茶取过去,抿了一口,带着一种无奈道:“我怎么能相信一个惯偷,说自己改邪归正呢?”
白色的骨瓷茶杯放下碰撞的声音,让沈韫相信,郑浩然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不信。
“我只是陈述事实,你信或者不信,我没办法左右与决定。”沈韫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不过,她转念道,“但我不介意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这一句话令郑浩然动怒,他厉声道:“你休想以这种古怪的理由,也休想用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对待我!我不是王应峰,你骗不了我。”
“说到王应峰,我想你有必要知道一件事——我,跟他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沈韫强调道,“不过,我告诉你,不代表你有权利管我的自由。”
“程轶,如果——你缺钱,为什么不找我。”郑浩然突然口吻平静下去,甚至于有一种可怜兮兮的哀求般的语调,“我给你的私人电话,你从来不联系我。”
沈韫被这种反复的态度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她想,郑浩然不会是真的爱着程轶?
如果这一切,不是逢场作戏;如果程轶曾经和郑浩然,真的两情相悦?郑太太该怎么办?
不不——先别管郑太太,现在是——我应该怎么办?沈韫头疼地想。
“我不缺钱。”沈韫笃定地道,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或许我有必要将这件事说一遍——如果你有判断
能力,你就该知道,我并不是在说谎诳你。”
在郑浩然的沉默中,沈韫将王应峰与她如何认识,如何为他太太画像,如何结识郑太太一并都说了,只是略过王应峰与郑太太暧昧不清的那一段。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接风洗尘宴上了吧?郑先生。”沈韫说得口干舌燥,将红茶一饮而尽。
郑浩然锁眉不语,像是在深究她说过的那些话——事实上,郑浩然已经相信眼前的女人的说法,因为以前的程轶不可能面对他太太,甚至是用这么泰然自若的神情来诉说这件事——以前的程轶,没有这份从容和随意,显然,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装得出来的。
眼前的程轶,像已经完全从自己的生命中将他彻底划了出去,这个认知,让郑浩然有一瞬间难言的苦楚。
“这么说,你都不记得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了。”郑浩然沉吟许久才有点狠地道,“你可真幸运,说一句不记得,就能轻易地逃开?”
沈韫不知他所为何意,只是静默等待。
“你那个老板,从我这里,前前后后,少说要了这个数——”郑浩然伸出手比了个五,“你现在说失忆就失忆了?太简单了程轶。”
沈韫脑海中出现刘晟的脸,她不确定地问:“是画廊的老板?为什么?”
“为什么?”郑浩然重复她这无脑的问题,像是听了一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他用一种极度古怪的眼神望着沈韫,最后才说了三个字:“仙人跳。”
这已经超出沈韫的想象范围,她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找个时间,我让医生帮你做个全身检查。”郑浩然饮茶,却第一次觉得苦涩如此,“别再见王应峰,他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沈韫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但看上去,郑浩然并不对他口中的仙人跳感到愤怒,反而有一种淡淡然的遗憾和对程轶的关切。
最后,郑浩然轻声道:“程轶,你别想逃了。”
沈韫内心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对峙,她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事实。
而且,她不能言说的是——她隐隐觉得王应峰实在是出现得太凑巧的一个人,又这么凑巧的是将郑太太送到画廊——现在复盘整个来龙去脉,她都觉得王应峰像是一条蛇,紧紧缠着自己游向郑家。
另一边,胖仔在画廊等沈韫回去,却等到意外的刘晟。
刘晟在正在装修的画廊来来回回地走了几遍,才走进画室问胖仔:“你怎么还不走?”
“等,等小轶。”胖仔闻到刘晟身上一股酒味,脸颊有点酒上头的迹象。
刘晟靠在门框上,随口问:“程轶?去哪里了?”
“隔壁。”胖仔指了指咖啡馆所在的方向,“有个男的来找她,叫——好像是,郑先生。”
听见这个称呼,刘晟差点跳脚,“什么?”猛然一愣,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我艹!他们在哪儿?!”
胖仔被他吓一跳,一哆嗦从凳子上站起身,“在隔壁……隔壁咖啡馆啊。怎……怎么了?”
“没你事!你别管!”刘晟这下是酒彻底醒了,拔腿就往门外跑。
第33章 记忆的证明(三)
从咖啡馆出来,停在马路边的一辆出租车旁,两个女生发生冲突口角,正在互相问候彼此的母亲和十八代祖宗。
一个小孩子牵着一条狗,飞快地从沈韫跟前蹿过,那条狗的尾巴上一点毛都没有,光秃秃的,丝毫不可爱,但跟在狗身后的小朋友一直在喊:“宝宝,宝宝——”
沈韫想,这大概就是爱。
外人根本看不懂,自己却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像这小朋友欢喜这条狗,像郑太太欢喜郑浩然,像程轶欢喜郑浩然……
而走在前头的郑浩然,沈韫想,他到底欢喜谁呢?
这八点档一般无聊的剧情,让她想起年轻时的电视剧,大概是叫《牵手》,清纯漂亮的女大学生做了一对夫妻的第三者。
许多人称之为真爱,但她丝毫不觉得有趣。
真爱又如何?还不是最后伤人伤己?
郑浩然走的时候警告让她不要乱跑,异常强硬地要求留下她的联系方式。
沈韫看着他坐进停在画廊门口的那辆跑车,帕拉梅拉,纯白色,有种与这个高大的身形不太相称的可笑感。
但跑车轰鸣的马达声还是止住了她无边无际的漫想。
在这个故事里,沈韫像是一个不及格的表演者,总是在游离,一会儿是舞台下看戏的人,看半天轮到自己的台词才想起来,自己原是舞台上的一部分,就算身在舞台中央,也时不时一只脚伸到幕布后去恨不得躲起来。
“小轶,想?想什么?”胖仔从画廊门里看到她,似一座雕像一般站在梧桐树底下,他喊她,她才反应过来,“没事。好饿啊。”她走进来一看,画廊收拾得干净,“你吃了吗?”
胖仔摇头,沈韫去拿包,笑着问他:“我请你吃饭,吃烤鱼?”
这条街隔壁的街区,一到晚上,就有不少隐藏着的烤鱼店开门营业,从别处赶来的食客能把车塞满整条路,从蔓延画廊走过去就只要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