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3月18日之后,过不了多久,就陆陆续续出现与郑浩然有关的内容,但在5月21日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而5月21日那天,有清晰的时间落款,纸张上就是一双闭着的眼睛——沈韫想象自己手中正有一支铅笔,她通过草图起笔落笔的轻重,一点点在虚空中慢慢地绘画。
这是怎么样的心情,才能将这一双眼睛,画得这么细致而生动?
每一笔,都看似随意而精细,甚至都不存在擦改,一蹴而就。
沈韫抬起的右手从虚空中轰然坠落,她深深地意识到,程轶,真的卷入了郑浩然的婚姻,而郑浩然的太太,不久之前正在这间屋子的画室里,与她亲密攀谈。
郑太太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沈韫脑海中如浮光掠影。
在这一个瞬间,沈韫的情绪,已经分不出左右是非。
作为一个从未与人坠入爱河的爱情的局外人,但沈韫也大概可以想象郑太太对郑浩然的感情,而程轶……
手机7点半的闹钟,像是为这世界吹响了末日审判的钟声。
沈韫抹了一把脸,走入洗手间洗漱,她应该去画廊,一个人呆着,她根本无法好好面对一锅粥似的现实。
吵闹、嘈杂、纷乱的环境,能让她感觉到妥帖,甚至是无以名状的安全感。
出门之前,沈韫将笔记本放进包里,某种潜意识里,她认为这本笔记本里还有很多东西会告诉她一些信息。
然而,沈韫没有意识到的是,命运之神已经在敲门,她就算找到再多程轶过去的蛛丝马迹,又能如何?
画廊的装修已经逐渐进入佳境,门面将改成透亮的玻璃窗,只要路过,一眼就望尽所有风光。
刘晟早宣布8月8日画廊要开张,沈韫和胖仔各自领了不少事情要做,尤其是沈韫这边,仍有三四个客单要兼顾,一旦忙起来,的确是无暇顾及其他事。
待到傍晚收工时分,装修的工人都走了,沈韫和胖仔在收拾东西,一道人影走进来,沈韫弯腰再捡不小心掉落的画笔,头也没抬地说:“抱歉,我们已经要关门了。”
却未料到,一个巨大的拉力将她一把从蹲着的姿态拽高,沾了颜料的画笔就这么乱七八糟地糊在对方的衣服上。
“郑——郑先生!”沈韫手腕痛得差点叫出来,但一看到这张脸,已经吓得浑身战栗不止,脸色瞬间失血苍白。
不,我不能继续呆在这里!沈韫内心第一个反应是——逃吧!
第32章 记忆的证明(二)
郑浩然的力气有多大,沈韫一时间想到中国人都很熟悉的典故——司马光砸缸。
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口被砸碎的缸,顷刻间皮开肉绽、四分五裂,疼得龇牙咧嘴。
“你——你是谁啊!放开!放开!”原本胖仔在拖地,手中握着拖把就冲过来。
郑浩然也不知吃错什么药,被胖仔这么急吼吼地一喊,顿时松开手,害的沈韫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跌在了地上。
胖仔扔开拖把去扶住她:“小小轶,这是谁?”他怯怯地问,但还是挡在她的面前。
沈韫想说,我不认识他——但怎么可能?自欺欺人也不能到这种地步,“没事,我认识的。”
如果说刚才的郑浩然是贸然闯入的怪兽,那此刻他身上又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彬彬有礼,他站得笔挺,有神的双眸凝望着眼前的女人,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揣测她在想什么,“我需要跟你谈谈。”话闭,他顺势看一眼挡在她面前的胖子,折身出去,双手插兜,站在画廊门前。
“你真的认识吗?”胖仔不可置信地再次跟沈韫确认,在看到她认真点头,才指指门口那个挺拔的身影:“那你要去?”
沈韫再次点头,故事的关键都在郑浩然身上,逃避,根本无济于事。
“那你小心点。”胖仔细如蚊蝇地说这一句,但让沈韫回过神,反过来宽慰他,轻声细语地道:“没事,我尽量不走远,就在附近。”
胖仔重重点头,看着她往外走,华灯初上的路面,因为有梧桐树的遮挡而有些阴郁,倏忽驶过的轿车轮胎接触地面发出清晰可闻的摩擦声,而那道刀锋似的黑影,有如劈开平静的夜色,带来并不祥和的气息。
但愿,一切都是他的错觉。胖仔这样想着,继续回到画室拖地。
沈韫走出去站在郑浩然的身后,顺着他的朝向望去,街对面是每天都能见到的店面,在远处的高楼是一家酒店,红色的大字在空中格外打眼。
今晚有风,但没有丝毫的凉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郑浩然才偏过头,看向她。
这种眼神,沈韫倍感陌生,她有限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像这样看过她,像是失望,但隐隐还蕴含着一种看不懂的希望。
“郑先生,您有什么事吗?”沈韫迎面而问,在这个偶有人经过的马路边,她在无尽的慌张之中意识到一件事——她并不是程轶,她不需要总是在想程轶遇到这些人、这些事如何面对,命运将她变成了程轶,那么她做的,只是去面对命运,好或者坏,都是她逃不开的,何必畏惧与惶恐?
“你怎么做到的,见到我,像是从来不认识我?嗯?”郑浩然说一句往前走一步,步步紧逼着沈韫,两个人挨得太近,沈韫近乎错觉似的听到他语调中的不甘。
“郑先生,我可能得告诉你一件不太乐观的事情。”几乎是刹那之间,电光火石之中的决定,沈韫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或许,我们去隔壁坐下聊?”
郑浩然没有反对,任沈韫绕过他,走入画廊相邻的咖啡馆。
正值晚饭的时间点,咖啡馆里没有咖啡味,飘着的是香煎牛排、迷迭香、黑胡椒的味道,温热而亲切。
服务生带着他们坐到里侧的卡座,沈韫才想起,这是第一次见王应峰时候坐的座位。
王应峰——沈韫心头划过这张脸,当时在这里,他的委托还历历在目。
“说吧。”郑浩然要比王应峰更直接,他身上有股闯劲,或许来自于浓重的眉目,或许来自于咄咄逼人的神清。
沈韫组织一遍语言,也调整完情绪,才直直地望着他道:“我失忆了。”
“程轶,这是你所谓的不太乐观?”郑浩然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他极力克制才道:“愚蠢。愚不可及!”
沈韫一耸肩,极度无奈地道:“我丝毫记不起你是谁,也不知道我们怎么认识,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否则我不会接触你太太——我想,我们应该发生过什么,对吗?”
显然,有一句话戳中了郑浩然,他果然开始以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眼前的女人,但他始终紧紧抿着嘴唇,并不言语。
两人沉默间,服务员送上两杯红茶,摆在正中间。
沈韫极自然地用将奶倒进红茶杯中,加一块方糖,因为红茶托底的盘子里都是冰块,红茶是冰的,方糖化不开,她用银勺搅拌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