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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画家的罪恶之眼(13)

作者: 工人阶级/顾见月 阅读记录

十点整,店面卷闸门准点拉开,沈韫和厉钧同时下车走入。

“哟,难得啊。”店老板精瘦,个子不高,戴一副圆圆的眼镜,啤酒瓶底般厚重,抬头看沈韫背后的厉钧时,额头有三道明显的抬头纹。

沈韫猜测他的年纪约莫在38岁到45岁之间,不过对他的话明显楞了一下,店老板认识程轶——也符合常理,程轶的生活应该并不复杂,画廊到家两点一线,画廊有用品,而家里的用品多半也是在这里购置。

“你好。”厉钧比沈韫更先反应过来。

店老板拿起一个报纸卷成空心棍掸了掸收银柜台上的灰尘,“年轻人,也是画画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从眼镜片底下一溜儿地顺过正在找东西的沈韫。

厉钧勾唇浅笑,露出个无害的表情,“嗯。在学素描。”

老板嘿嘿一笑,“可以。”他坐回吧台凳,将报纸摊开,压在手下,不再跟他们说话。

沈韫快速地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油、以前就用得顺手的画笔,原本没准备要买的颜料也因为看到新款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试试,转眼就在桌上堆了一堆。

“发财啦?买这么多。”老板笑嘻嘻地看着沈韫,“这个可不讲价哦。”他指了指那一排新款颜料。

沈韫飞快地转动大脑神经,揣测程轶和店老板的熟悉程度,却不及厉钧道:“她帮我挑的,我准备学油画。”

还没办法立即想到反驳的话,沈韫就只见厉钧熟练地拿出手机,“可以支付宝吗?”

老板点头,指了指柜台上贴着的二维码。

厉钧用手机支付了所有物品,旁边的沈韫看得有点迷糊——她不太懂,因为昨天打车的司机就问她,支付宝还是微信,她想了会儿才说现金。

等厉钧支付完毕,老板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递了个眼神给沈韫,她无奈地接下,和老板一起将物品装进厚实的袋子中。

走出店外,沈韫单独拿着两大瓶专用的调节油,看着厉钧打开后备箱,将其他东西小心翼翼地归置好。

他总是给她一种瘦削过度的病态美感,但实际上当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的时候,她却只能感觉到无限年轻的张力和能量。

可能是被这过于白皙的肌肤给欺骗了,沈韫心想。

厉钧将东西放到里侧,因为有好几把油画用的刮刀,所以他很仔细。

等转过身,他非常顺手与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两大瓶调节油放进去。

同样的,沈韫再次注意到,他真的不敢看自己的眼睛,是为什么呢?像是害羞的大男孩子那样,明明刚才还在帮自己付钱解围,此刻却不断在逃避。

不过,另一边厉钧却施施然道:“一共是586元,下个月今天之前还我就好。”

她想,厉钧或许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对待她。

合上后备箱,两人分头坐进车里,厉钧发动车子,慢慢开离这条街。

栽满大树的街道上,满是支离破碎的光斑。

黑色的轿车就在这些光斑之中缓缓前行。

沈韫却问他:“支付宝——要怎么用?”她几乎可以看到这个年轻人要笑出声,但看起来强忍着,很古怪的表情,她形容不上来。

好在厉钧没有问出奇怪的问题,或者质疑她是不是活在另一个世界,而是非常明确地教她打开手机找到这个软件。

沈韫毫无阻挠地进入程轶的支付宝,不需要密码,直接可以看到所有的账目、款项,以及可以自由地转入转出资金。

在抵达城华北路之前,沈韫就学会了如何分别用微信和支付宝支付。

只是,程轶的支付宝里仅仅100多元。

沈韫第一次意识到,赚钱,对她而言,是多么迫切的需要。

第10章 沉默的证人(二)

当天下午,沈韫在画室调配颜料,整幅画的绿茵底色已经上过一遍,等待干透的间隙,她一直在琢磨这幅画到底能给她带来多少收入。

而程轶在画廊又是什么角色?雇工?学徒?——沈韫将程轶的几张旧画作一一打开,铺在地上细细打量。

素描颇有功底,但学院派气息太重,中规中矩之余有种气力不足的感官,同时,沈韫联想到厉钧的那张画,相比较起来,同样是学院派风格,厉钧的画作更具备力量。

沈韫索性将所有卷起的稿纸都打开,一张张码放在地上,像是美院学校老师检阅考生试卷一般,来来回回在这些稿纸间挪步。

室内开着灯,丙烯味道浓重,沈韫反复细细考究和揣摩程轶的画法,她擅长金字塔形构图方式,而重心都放在画面的左三分之一的位置。

这些习惯,一旦养成,是很难更改,甚至于一些画者在习作多年都不能自我发现自己的构图模式,而有些已经发现这种构图习惯的画者则会执着于将此作为自己的优势。

沈韫光着脚越过最后一排稿纸,抬眸的瞬间,她想到了自己的绘画开蒙老师,那个人,也有一些明显而熟悉的习惯,经年未变。

而他却对沈韫说,多尝试,总是好的,不要学他,拘泥于一种体式,优秀的画者从来不应该畏惧尝试和改变。

这间屋子明亮的光线之下,沈韫的影子落在稿纸之上,像一道剑影,劈开记忆如潮,掀开滔天巨浪。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沈韫的沉思,她的右手扶在窗台上,下意识地摸索了下小拇指边缘。

来不及收拾这一屋子的稿纸,她双脚跳跃着几步腾挪到门口,露出一个担忧的神色——万一来人是程轶的朋友,该怎么办?

她从猫眼里望出去,首先看到一双又直又长的腿,破洞牛仔裤,以及上衣上有个大钩,是厉钧,他没什么表情,但抿着的唇角似乎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紧张。

手握住门把手,沈韫想,要是认识厉钧的是程轶,故事会怎么发展?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

门被打开,门外吹进一阵风,沈韫落在腮边的发丝被轻轻扬起。

“我,想来请教你。”厉钧手里拿着笔,这句话像是在脑海里反复来回咀嚼了上百遍,既索然无味又充满复杂的情绪。

沈韫什么也没说,一只脚往后挪,意思是——请进。

不过,厉钧低头,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迟疑着没动。

沈韫才意识到自己没穿鞋,但这间屋子,也没有男士拖鞋——她刚想说,你就这么进来吧,却看见厉钧快速而优雅地脱掉脚上的运动鞋。

“应该庆幸我没有脚臭。”厉钧自我解嘲道。

沈韫莞尔一笑,被他逗乐,将他带到画室,“稍等,我收拾下。”

自觉如厉钧,站在门边看着她动作轻快翩然如蝴蝶般飞来飞去,这身暗红的长裙有些陈旧,但不妨碍她身姿优美与动人。

厉钧不合时宜地想,如果,这是沈韫本人,应该是如何美妙的场景——他们两人挨得这么近,他甚至能听到她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只要她说话,他是唯一一个对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