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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只想活着(76)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陈玉永远不会忽略这四个字。

太子是从福宁宫回来,程守忠......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想起上次陪太子去福宁宫,满脸苦相的将军虽然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太子身上,但眼角余光总是会留给他,陈玉心中忽然生出难以忽略的焦躁。

他离开广西的时候,父亲只告诉他,程守忠可信,必要的时候可以向对方求助。但没教他,如果程守忠发现他的秘密,应该如何善后。

因为纷乱的思绪,陈玉落在唐臻侧脸处的视线久久没有收回,令唐臻想要假装没有发现都会显得欲掩弥彰。

他本想先进行充分的思考,做足准备,再与陈玉谈判。

“陈玉”唐臻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无奈,“你想先用晚膳,再与我谈谈。还是先与我谈谈,再用晚膳?”

陈玉悄悄攥紧藏在广袖中的手,艰难的违背心意,选择迁就唐臻,哑声道,“先用膳。”

自从年初中毒之后,太子食欲大减,哪怕小厨房费尽心思的换花样,要难哄太子多吃半碗饭,名副其实的吃饭比喝药更困难。

如果错过平日用膳的时间,原本能吃下半碗饭的太子,只吃几口都得用大半个时辰。

唐臻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即将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影响他的食欲,因为有新鲜的海虾,他甚至比平日多吃几口菜,喜得平安亲自去厨房发赏钱。

相比之下,陪唐臻用膳的陈玉就显得格外心不在焉,米饭接着米饭的往嘴里塞,最后既没吃饱,也不记得都吃过什么。

唐臻捧起消食茶,示意陈玉与他去书房。

读作仆人,写为细作的宫人见状,立刻开始悄无声息的斗争。

由陈玉送入宫的仆人,用最快的速度占领书房的窗口和门口,对其余试图靠近的人虎视眈眈。

大有对方敢靠近,他们就敢打人的意思。

唐臻打了个哈欠,熟悉的生物钟令他感觉到困顿。

他决定开门见山,长话短说,“我不在意你有什么想法,只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陈玉谨慎的思考唐臻的前半句话是否意有所指,过了许久才慢吞吞的问道,“殿下想做什么交易?”

唐臻放下茶盏,朝陈玉勾了勾手指。

直到陈玉顶着难掩防备的表情,俯身在桌案上,侧耳靠近唐臻,唐臻才愿意开口,充满诱惑的声音直达陈玉心底,“你帮我获得自由,我也给你,还有你的父亲,自由。”

陈玉的瞳孔无声扩散,如同北方冬日的冰雕般完全僵硬。

唐臻还想继续喝茶,忽然察觉到陈玉的状态不太对。

他默默后仰,直到背脊紧贴宽椅的靠背才停下,略显遗憾的看向浅绿色的瓷杯中剩下的小半盏消食茶,难得为自己的冲动忏悔。

如果他再沉得住气一点,就能喝完今日的消食茶。

“臣听不懂殿下的话。”陈玉喘着粗气给出回应,支撑在桌案上的手臂默默颤抖,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在巨大的压力下折断。

唐臻眼中浮现淡淡的怜悯。

相比陈玉,他竟然是掌握主动权的人。

真是令人感动。

“我会带父亲、母亲和程守忠,永远的离开圣朝。今后不会再有唐氏血脉的皇帝,束缚在你和你父亲身上的枷锁也就不复存在,我们都能得到自由。”

唐臻直视陈玉的眼睛,眼中的坚定充满令人信服的力量。

当初的程锋不理解安定侯的忠心,如今的陈玉也无法理解陈雪的忠心。

从他和陈玉这里,彻底断开安定侯府和皇族已经延续几百年的牵绊。

事了之后,他带着昌泰帝和仙妃重新开始,不必再担忧朝不保夕。陈玉回到广西,终于完成老侯爷的信念,他和他的父亲可以再无牵挂的陪着小侯爷。

早在发现太子有意无意的试探他,陈玉就在等待与太子开诚布公的交谈或者说真刀实枪的搏杀。

他设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过,太子会对他说出如此......惊世骇俗、不可理喻的话。

“不”陈玉疯狂摇头,语无伦次的道,“你不能这么做,不、不能!”

唐臻起身走向正远离他的陈玉,抓紧对方的手臂,不允许他继续逃避,“为什么不可以?我们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不好吗?”

“不好!”陈玉猛地挣开唐臻挟制,反而以唐臻无法反抗的力道,抓起他的衣领,神色狰狞的怒吼,“你、你知不知道为了唐氏的皇位,与多少人像老侯爷那样蒙冤而死,又有多少人如同小侯爷,悄无声息的客死他乡。甚至......甚至还有我的父亲,不得不放弃原本的身份,依旧对陛下忠心耿耿。”

唐臻平静的看着陈玉,“不知道。”

简单又平淡的三个字,瞬间点燃陈玉最后的理智。

“你、不、知、道?”

“那我现在告诉你!”陈玉猩红的双眼中满是苍凉,声如泣血,“安定侯府在烈宗时期,还是人口兴旺的大族。因为做皇帝的走狗,无论朝堂官员还是民间百姓都谈安定侯府色变,无论主脉还是分支,每日都有人被刺杀身亡。足有两千人的大族,短短几十年,在小侯爷客死广西的时候,主脉加分支只剩下老侯爷和大姑娘,所以老侯爷才会认养子。”

唐臻听闻如此惨案,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他在陈玉愤怒的凝视中思索片刻,诚恳的道,“听闻这样的悲剧,我很心痛。”

陈玉狼狈的喘了口气,抬起腿去摸靴子里藏着的匕首。

太子说的没错。

安定侯府和唐氏皇族的牵绊,早就该结束。

他现在就杀了这个没有心的祸害!

唐臻闭眼躲避烛火照在匕首上折射的光,语气终于因为反抗不再平淡,却仅仅是比原来急促了些,“再为唐氏皇族做最后一件事,你和程锋就能得到永远的自由!”

呼啸而至的风轻而易举的吹开唐臻掉落的头发,令他感受到刺痛的错觉。

唐臻重新睁开眼睛,目光从距离他的眉心不足半寸的利刃,移动到目光沉沉,仿佛索命厉鬼的陈玉身上,

“唐氏皇族比安定侯稍好些,还剩下我和我的父亲。”

他从不觉得可以达成目标的手段分高低贵贱,虽然无法共情,但世间万物,总是有逻辑能够贴合。

只要有逻辑,就可以分析,能够模仿。

唐臻忽然苦笑,再次闭上眼睛,如同粘板上已经认命的鱼。

“我从记事起就被关在这里,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的父亲很喜欢我,抱过我,夸过我,也摸过我的头,但是我不记得,没有任何印象。只知道哪怕一步一跪的彰显孝心,父亲依旧不愿意见我。要不是程守忠能偷到父亲的斗篷和糖果,我至今仍旧不敢相信,父亲没有厌恶我。”

惨淡的语气逐渐渗入愤恨。

“我受够了!”唐臻猛地睁开已经与陈玉别无二致的猩红眼睛,眼泪无声顺着眼角落下,“在你们眼中我是什么?关在名为东宫的笼子中,谁想要参观就能来参观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