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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颜纪事(61)

真珠话里话外的试探,徐敏之并没有否认,他确信一个青楼歌妓翻不起风浪。只冷哼道:“□□无情,戏子无义。”

真珠扶一扶云鬓,笑道:“徐二爷,您这话不对,无情无义的谁会来伺候一个傻子?他傻的夜里把姑娘踹下床,给个糖球才肯让亲一嘴……我明白说,徐府的钱财我是不放在眼里的,我图的就是他这个人,当然,您也可以听成,是这副胜珠珍的皮囊。他能一直傻下去那是最好的,他要是不傻可看不上我。”

徐敏之狐疑地看着她。

真珠再道:“徐二爷,虽然周总管没提,但是徐老爷是肯定不会主动让一个青楼歌妓过府照看俆晏的,我分析着应该是您,对不对?您也没安好心,您是想羞辱俆晏,您也怕俆晏哪天跑出来叫我看见说出去,我也不是没脑子的。不过我得谢谢您。俆晏清醒的时候说了,我不过是一盅雨前清茶的身价,低贱得很,给他提鞋都不配,你看我现在不但给他提鞋了,我夜里还给他盖被呢。”

徐敏之日里也逛青楼,但是像真珠这样没皮没脸的,他是头一回见。

俆晏睡得打呼,嘴角一缕银丝闪闪发光,真珠凑过去用力一舔,啧啧有声,她抿抿唇,食髓知味,索性再探下去,一寸一寸从嘴角亲到下巴,再亲回嘴角,最后停在他唇缝间,她耐心地轻轻刷着他的双唇,直到他情不自禁地张嘴,她笑得俩眼亮晶晶地,不知羞耻地长驱直入……真珠抹着嘴巴餍足地回头,徐敏之只剩个眼屎大小的背影。

徐家祖父拉着俆晏说话,俆晏不耐烦地左看右看,看到真珠,便笑一笑,他虽然傻,也知道谁对他好。但是真珠在哭,虽然他看不见她的脸,但是她的肩膀抖得厉害,他哭的时候也是这样。

“真珠,真珠……”他急切地叫着,站起来往外跑。

徐敏之的人亲眼盯着俆晏把药喝的涓滴不剩,才带着碗离开。真珠低着头蹲在地上,眼睛酸涩。

“你的红指甲真好看。”俆晏蹲在她旁边。

“我用凤仙花染的。”

“我也染。”俆晏伸出手指。

真珠看着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好,你不咬我我就给你染,你看,红红的,多漂亮。”

“嗯。”

“乖,把嘴张开。”

俆晏张开嘴,真珠伸出手指一点一点探进去,用力按压他的舌根,同时轻轻触摸最里面的喉管,俆晏难受,用力一咬,立时满嘴鲜血。真珠眼睛微缩,仍然没有抽手,直到俆晏脸色转白全部吐出来。

俆晏很生气,不许真珠替他换衣裳,也不愿意染指甲了,真珠好声好气劝半天,最后蹲在地上捂着草草包扎的手指呜呜哭起来。

后来真珠开始做很多小食给他,十谷十果粥,辣味咸汤丸,糯米鸡,椒叶茸,荷叶饭,豌豆黄,蜜汁藕……他得把药吐了才能吃到。

俆晏拖拖拉拉的,一直讲到真珠买菜回来。看见真珠,他便没功夫理我了,真珠责怪他搂着阿都弄得一身口水,他恼怒道你不愿意替我洗就扔掉,真珠俯身抱走阿都,叹息道,给你跟阿都洗一辈子,行不行?

我厚着脸皮蹭饭。真珠的厨艺不错,尤其是蜜汁藕,滋味甜脆,我不顾俆晏的黑脸,用馒头蘸着锅底的汤渍吃得肚皮滚圆。

“真珠,以后,我是说百年以后,你来我的丹熏山混吧,就你这手艺,轻松就能在丹熏山当个二把手。”

真珠明显认为我在撒癔症,却还是很给面子地问道:“小满姑娘的丹熏山在哪里?”

我指着遥遥北天,沉吟道:“大概就在那个方向,一直走。”

俆晏见我拖着真珠不撒手,掸掸衣袖,委婉道:“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小满姑娘也不出门走走么?听说城西的花市最为热闹,小满姑娘逛到夜里,还能尝尝李家铺子的芸豆糕。”

我掩面奔走。

第44章 江郎才尽 (六)

我隔几天再见到俆晏的时候,他正在教阿都说话,阿都嘴里叽里咕噜的,俆晏要耐心地念上三五声,他才勉强能跟出个类似的音。真珠趴在榻上拿着剪刀软尺一丝不苟地裁制衣裳,同一匹春日杏色布,一大一小两件衣。

“小满姑娘又来啦?”

真珠嘴里叼着线头,咬牙切齿地招呼。

我点点头,余光看到俆晏把抹着蜜糖的手指伸进阿都嘴里,阿都一乐使劲儿地嘬啊嘬,嘬的不甜了,便要往外吐,俆晏坏心眼儿偏不出来,阿都小脸儿皱成一团,委屈地吱吱乱叫。

真珠头也不回,警告道:“你至多欺负他十年,我们阿都记仇,以后都要讨要回来的。”

俆晏嗤笑道:“我能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真珠手上动作一顿,缓缓偏过头看他。

俆晏若无其事道:“真珠你有能耐,我当初恁地看不上你,最后还是落你手里了,但是你能赢我,却赢不得命。我至多活到立秋,你若对我再好一些,嗯,我尽量撑到年尾吧。”

真珠哭着出门以后,我不忍地追问俆晏为什么要说实话,俆晏伸出长指抵着发鬓,半响才艰涩笑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死心塌地的姑娘,她竟说她不管阿都了,如果我死在她前头,她要殉情。”

俆晏看着床上滚来滚去的阿都,低道:“如果我是阿都,我必定恨她,但是我是阿都的爹,是她毕生痴恋的……我原以为冷落她这几年,她早该看淡了,但是并没有……”

我默默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是个及时行乐得过且过的,虽然倾心于太子清越,闹出不少笑话,却并无强求之心。即便他日他迎娶别的神女,我最多也就是缩在丹熏山骂骂咧咧,遥祝他们警钟长鸣。我难得见到真珠这样飞蛾扑火的姑娘。

“你前几日跟我说不能辨别你对真珠是怜悯还是爱意,如今听到她这样信誓旦旦的话,心思想必相当复杂。”

俆晏摇头,缓缓道:“……她说她要殉情,我恼恨,但是也欣喜。”

我笑起来。真珠,干得漂亮,俆晏终于落你手里了。

阿都爬起来,一头撞在俆晏背上,俆晏纹丝不动,他却咯咯笑起来,哈喇子唏哩哗啦地打湿他爹半个脊背。

俆晏随手拿起真珠早前买的拨浪鼓塞到阿都手里。

我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俆晏道:“虽然我想安安生生地过完剩下的日子,却不能不替她替阿都考虑。我得让她从现在开始就要做好我会永远离开的准备。”

俆晏苦恼地笑着:“她虽然出自三教九流的镜楼,言谈举止较之旁人也放荡一些,却一直是个偏执任性的。我有点头疼,这个姑娘脾气上来我的话也是不听的。”

我试探道:“她离开徐府时你也曾劝阻过?”

俆晏斜斜看我一眼,并不作答。

我嘿嘿笑道:“你要是不讲完,我以后天天来。”

俆晏道:“后面的基本就没有什么好讲了。我不吃徐敏之送过来的药,渐渐就清醒了,但是徐敏之不得不防,我只能假作迷糊整日跟在真珠后面,让她一句一句哄着,夜里再趁她熟睡翻墙出去。当朝的庄王爷跟我算是至交,我被困在徐府处处受制,只能仰赖他替我搜集徐敏之徐从之还有旁支几个叔伯营私舞弊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