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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颜纪事(22)

我突发豪爽,是因为我深信,在这个深秋之际,即便我半月不去打扫,后花园花草枯黄,□□上面铺满落叶,也是另一番美景。总管要是不懂欣赏这种美景,我就好好给他唠叨唠叨“榈庭多落叶,慨然已知秋”,“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务必让他深刻明白世间万物有始有终由生到灭的自然之美,以及破坏这种自然之美天诛地灭的必然性。

春桃拉着棉被盖住膝盖,笑道:“我离不开这里。”

我翻翻眼皮,滑进被窝里,荣过不在,总管不在,这么表忠心给谁看啊。

然而此时时候还早,我躺在被窝里闭着眼睛酝酿半天,实在没有睡意,只好意兴阑珊地跟这个房间里唯一的活物搭话儿。

“你父母俱在的时候,生活无忧,可曾恋慕过谁家少年?”

我问完忧伤望天,这千年万年寂寥的岁月里,唯有这个话题还能让我混沌中精神一震。

我以为似春桃这般憨傻腼腆的乡下姑娘要么是真没有,即使有,也要装作没有地把这个话题带过去,结果她沉吟一阵,竟然害羞地“嗯”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是要改一下时间bug。

第16章 天苍苍,野茫茫,一只红杏踅摸出墙

清河镇是一个很闭塞的小镇,闭塞到那个叫做云扬的青年一出现立刻吸引全镇男女老少的目光。家家户户饭后的话题都是他,待字闺中的姑娘们更是时不时踮起小脚在他家墙头趴一趴,五指张开掩住眼睛,害羞而急切地看着他坐在院子里读书,雕刻,打盹儿。

我意兴阑珊道:“清河镇的家主们也不管管?”

春桃摇摇头,“管不住,我们镇虽然闭塞,靠田吃饭,一家比一家穷,但是男人们并不跋扈,大事小情都是一家人商量着来,女人要强点的,想做活计补贴家用也可,贪懒的,就想吃吃睡睡生孩子奶孩子的也可。”

我有点向往,这是个好地儿。

云扬租住的院子在清河镇街尾,春桃家住街头。春桃倒是想跟别家闺女一样去他家墙头趴一趴,可惜后头跟着一双弟妹,她走哪儿他们咬着棉花糖追到哪儿,甚是拖累。春桃也想偶遇,可惜,米市粮市花市柴市布市都在街头,她实在找不到机会往街尾走。偶尔换上新衣服洗干净脸眼巴巴蹲在院门口,从清晨蹲到日落,也不见他出门采买。

云扬在清河镇住下的第三个月,清河镇的教书先生回乡奔丧,清河镇一水的粗人,唯一精细的,就是新户云扬。清河镇镇长厚着脸皮敲开云扬的院门,请他暂代先生一职,云扬温良笑笑,和声说,在清河镇住不长。这便是委婉的拒绝了。然而镇长是真厚脸皮,他当作没听出话外音,腆着脸依旧道,那就劳烦先生暂代到离开我们清河镇。这就已经叫上“先生”了。云扬无可无不可地应下来,平日里读书,雕刻,打盹儿之余也顺便去学堂走走。清河镇的学童们比之云扬在外面见到的,要乖巧的多,他每天讲课半个时辰,然后布置些许课业,这课业里有书帖临摹,有古诗古词背诵,有一些基本的珠算,学童们不论大小,居然个个都完成的十分认真。

春桃说:“那时候云扬脾气很好,学童们放学后三两成群地跟着他,他撵几次都撵不走,就干脆带到自己的小院里教他们雕刻,亲手给他们煮饭。”

我问春桃,后来怎么样,她到底有没有跟云扬说上话。

春桃手指绞着被子,愣半天,低声道:“说上话了。”

听声音似乎并不十分高兴。

我于是支愣着耳朵等着这个小村姑干瘪的小八卦。然而在春桃张口之前,我还是正直地唾弃自己一把。想我威风凛凛一方上神,如今竟然沦落到听到一个其貌不扬的小村姑唠叨点儿陈年□□就兴奋的地步。我隐隐约约有种对不住青腰,赤圭,白素的心思。我北天玄光这千年万年种种形迹,委实拖累她们了,她们恁地写意风流,我却如此獐头鼠目。当然,“獐头鼠目”这个词,若是樗柏精在场,我是肯定要让贤的。

春桃跟云扬说上话那日,秋高气爽。她脚下踢着一双弟妹,威胁他们再捣蛋就要抓起来交给老爹打屁股,肩上则扛着一家人的被褥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找地方晾晒,褥子就随随便便搭在墙头,反正是铺在身下的,上面还要再加一层床单,棉被一定要搭在晾衣绳上,这些阿娘出门前都专门交代过。晾衣绳搭得有点高,春桃一跳一跳地,才勉强把棉被展直。

春桃晾好棉被这一转身,便迎上云扬和煦的微笑,彼时他站在她家大门口,虽然院门是开着的,他仍然教养很好地站在门槛外面,不像清河镇那一水儿的糙人,人家两口子正在里屋起腻,他们掀帘就进。

春桃迎着清晨的阳光瞪大眼睛问:“有啥事儿?”

两个弟妹怕生地偎在腿边,她憋红脸一点一点踢开,虽说她已经到了可以嫁人奶孩子的年纪,但是脚边这两坨只是她的弟弟妹妹,当着这个不明就里的心上人的面儿,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云扬笔直站在门外,缓声道:“姑娘,我想借米袋用一用,早上出门匆忙,来到米市才发现没有带盛米的袋子。”

春桃支支唔唔道:“我们,我们家是用的是米缸。”虽然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只是险险遮住缸底。

“……给我面袋也可以。”

“那好吧,我去给你拿。”

云扬看着春桃转身回屋,看着跟在她后面互相打闹亦步亦趋的一双小人儿,嘴角渐渐绽出有趣的笑意。

春桃家的院子跟这清河镇大部分人家的一样大,院内的格局也差不多,东墙下种着几把青菜,靠近茅房的地方散养三四只柴鸡,两只肥嘟嘟的老鸭,西墙墙根下挖着一个地窖,里面储存着过冬的食材,诸如青葱,白菜,芥蓝,苋菜,萝卜之类,大约也有家酿的清酒。清风徐徐吹送,云扬隐约还闻到腌咸菜的味道。他抬头看着春桃家屋檐上几只归巢雀鸟,笑意慢慢渗入眼底。

春桃拿着面袋从屋里出来,迎着云扬好看的笑眉笑眼,害羞地递出面袋,道:“我已经给你掸过了,很干净。”

云扬接过来,看看依旧顽强偎在她腿边的一双小人儿,轻道:“谢谢姑娘。”

“不用谢,我,我□□桃。”

云扬沉默半刻,随和道:“……谢谢春桃姑娘。”

“这是我弟弟,岁岁,我妹妹,晚晚。五岁半。”

云扬俯下身子在两个小娃脑袋上胡噜一把。岁岁晚晚瞪大眼睛看着他,对外人向往而畏怯的形容跟清河镇别的孩子差不多。

我没精打采问春桃:你这个故事太过寡淡,我听着实在辛苦。后头有激情戏看没有?没有我就先睡了。

往常春桃要见我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也就默默地熄灯就寝了,她是个害羞而矜持的姑娘,今儿不知怎么着,眼见我眼皮子已经耷拉下来了,仍是顽强地不紧不慢地讲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