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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颜纪事(23)

清河镇的人名字取得都比较低贱,春桃家岁岁晚晚算是最好听的了,这是老爹因为得了双生子一时高兴用两坛自酿的清酒从学堂先生那里换的,别家没生双生子,也不拘这个,老辈人说贱名长命,所以随随便便取些牛啊狗啊毛啊蛋儿啊崽儿啊……‘云扬’这个蕴含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名字甫一出现就捕获了全镇待字闺中姑娘们的芳心,传言就连常年打着赤膊伏在田间劳作的男人们在讲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名字以及名字背后风华绝代的青年都忍不住压低声音。

我深觉“风华绝代“这个词语用得好,若真有这么个人,我可真要瞧一瞧去。我不由遥想九重天外的太子清越清俊的模样……再遥想……唔,还是想不起来……天苍苍,野茫茫,一只红杏踅摸出墙。

春桃说“风华绝代”这个词是镇上过路的说书先生用的,她没进过学堂,不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但是回忆起当时说书先生巴巴看着云扬的眼神,琢磨这应该是个好词。

话说那日春桃携着一双弟妹坐在茶馆门槛上托着腮帮子听说书人讲“宫闱秘闻”。这个小镇实在是太偏了,来个外地人不容易,来个会说书的外地人更不容易,小小的茶馆被清河镇乌央乌央的镇民挤得密不透风。

其实所谓“宫闱秘闻”,千百年来都是那么一回事儿,嫔妃争宠是明线,嫔妃身后各方势力之争是暗线。我在天庭看这个看的乏味的很。偶尔会冒出点新意的应算太子之争,太子只有一个,跟随太子的人也只那一拨,那些不自量力的皇子们和那些站错边的大臣们,其结局归根结底只是死法儿不同,痛快点儿的当场被处死,当场没死成的要么被遣去守黄陵郁郁病死,要么被流放边疆让当地的军官折腾死,当然,千百年来也不乏个别气节过硬的,新皇登基当日在自家后院呐喊“竖子篡位”折颈而死……

清河镇虽说闭塞落后,但是学堂是一直都有的,且历来总有那么几个读书人不思功名,却爱参详野史邪说,然后卖弄给无知的同龄人或者半大的小崽子们。所以所谓的“宫闱秘闻”在这茶馆里随便拉出个束发青年,当然,也不乏个别早慧并且口齿伶俐的垂髫小儿,都能讲得头头是道。然而,这日大伙儿仍是听得津津有味,因为先生讲的不是前朝的秘闻,他向天借了胆子,竟就讲的是当朝的卫武帝荣迁。

卫武帝在正史上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皇帝,他登基不到两年就驾崩了,反倒不如他还在做太子时生下的儿子,也就是现在执政的卫惠帝。卫惠帝七岁做皇帝,到十一岁时,在静安王荣过的辅助下,以边境贸易,包括农作物贸易的免税政策为主,以武力威胁为辅,成功收复了在他爷爷卫文帝时期丢掉的四座边疆城池……当然,虽然奏折是荣过亲手呈上的,策略是荣过跟辅政大臣李策反复研究出来的,但是政绩,绝对是要算在当朝皇帝身上。历来都是这样,哪怕皇帝屁股下面还包着尿片,镇日咿咿呀呀吐口水泡。

说书先生提到卫武帝神态间略略带着不屑,清河镇的人只说这说书先生真真是向天借了胆子,也不避嫌离去,仍是围在他身边听故事。

春桃一介乡野村姑,知识水平有限,再加上说书先生喜欢舞文弄墨,明明只是屡试不第的秀才,但是拿着筷子在那油乎乎的桌面上挥斥方遒的模样,比戏文里的状元还神气。她听几嘴就厌了。但是岁岁晚晚不肯走,她便只能抓耳挠腮地坐着。

卫武帝荣迁是卫文帝第二子,大皇子还未封太子就夭折,他便是顺位的太子。可是说书先生说卫文帝驾崩前晚其实已经废了他的太子名号,原因不明,可惜当晚的值事太监已经被容迁买通,那道圣旨也奇迹般消失,所以第二天一早容迁龙袍外面罩着一层孝衫肃容坐上了皇位。卫文帝一生共得六位皇子,容迁新皇登基的时候,除却夭折的大皇子,其余四位皇子,三皇子下落不明,四皇子因谋逆犯上被囚于赤峰已有六年,五皇子缠绵病榻,子嗣断绝,六皇子失德于后宫……

说实话,要不是前面春桃提过的“风华绝代”这个词敲到我心上了,这个故事我真是听不下去,闲篇儿扯太多了……我管他容迁这个皇帝当得地不地道,我管他三皇子下落不明五皇子断子绝孙的……

第17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绝知此事要躬行

春桃显然看出我的不耐烦了,终于扯回正题。

她托着腮帮子正无聊地打瞌睡,肩膀忽然被人轻拍了一拍,她揉着打哈欠打出来的眼屎回头。

“啊,云先生。”她惊喜地叫。

云扬俯身含笑看着她:“春桃姑娘,我正要回家,你要一起回去吗?我可以帮你抱一个。”

春桃闻言低头去看,一双弟妹偎在她腿边睡得直流口水。

“那就,那就麻烦云先生了。”

春桃脸色涨红,隐瞒自己其实可以一手抱一个的彪悍事实。

茶馆里安静突地下来,茶馆中间的说书先生和密密麻麻的镇民齐齐看向门口平凡的让人看不下去的傅家三姐弟和……的云扬。

“风华绝代。”说书先生缓缓道。

“您说什么?”镇民问。

“此人风姿比之七岁名动京城的国丈幼子更多几分高洁,哦,国丈幼子就是当朝武帝的妻舅,文状元箫锦禾。”

清河镇的人此起彼伏点头,虽然还是不知道国丈幼子是谁,但是就连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说书先生都说云先生长得好,就表示清河镇这个新任教书先生真的是个美人。

我听到“当朝武帝”这四个字才意识到春桃讲的竟是靖宜元年的事情,我惊讶地稍稍抬起脑袋往她那边瞅,面儿上真看不出来,她竟然比我还要大上个三四岁。

云扬抱起岁岁,抬头往茶馆里看一眼,很有教养地微微一笑,茶馆里瞬间咧出回参差不齐的个别很是惨不忍睹的回笑。

春桃抱着晚晚落后一步跟在云扬身后向着夕阳落下去的方向走。

“云先生,本来是要来茶馆喝茶吗?”

“是去茶馆旁边的铁匠铺取回定做的雕刻刀。”

“云先生雕刻的小兔子很好看,晚晚整天搂在怀里谁都不给看。”

“那春桃姑娘你是怎么看到的?”

“啊?我?我是趁她睡着看的。”

我听到此处狐疑地看着春桃。

我说,你不是蒙我的吧,清河镇那么多姑娘,我瞅着你这长相……真不是我打击你,大街上偶遇十来回都不带能让人记住的。你说茶馆那么多姑娘,云扬是眼睛长在后脊梁上不找别人搭话儿却去找你?

春桃好脾气道:“哦,我前面没跟你说,云先生第二天来还面袋的时候赶上我老爹新酿的清酒出屉,他要去两坛清酒,送回几个兔子木雕,我送岁岁去学堂的时候也顺手替他补过一回衣裳。”

我听到此处才算是略略提起一点兴致,两人这就算是有眉目了。